公牛优哉游哉地坐在他的真皮转椅里，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
　　7年了。托杰克没有想到自己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居然是如此光景：他的父亲公牛，淡定得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毕竟，佣兵团条例规定，叛逃者一律问罪处死，哪怕他专门针对托杰克颁布了一个公告。又或者，他会质问自己为什么叛逃，又到底查到了哪些秘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完全没有任何与他交流的意思，就那样打量自己。那眼神弄的托杰克还以为自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更要命的是，老高头就坐在他身边，却也坐的笔直，像极了一块板正的木头。
　　就这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正当托杰克如坐针毡的时候，公牛开口说话了：“7年前，你离开是因为凡妮那姑娘吧。她确实与众不同，是我见过的佣兵里头最聪明的一个，却也是最好奇、最冲动的一个。”
　　托杰克动了动嘴唇，没有能够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喉咙感觉上好像被人掐住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打算等着公牛说出他的下文。
　　“跟你一起去250生存站的那个姑娘，好像叫……苏塔丽？”
　　托杰克知道自己憋不住了：“苏塔丽？她在哪？你见过她？”
　　公牛点了点头：“没错，我知道她。但是我没有见过她。我只是知道她现在在哪。如果你……”
　　“她在哪？”托杰克打断了公牛的话。
　　“听完我的条件，然后我再告诉你她的下落。”公牛把手上的牛奶杯放到桌上，那里有一个褐色的木质杯垫，“你还是这么急脾气。几年了也没长进。”公牛双手在桌面上轻轻交叠在一起。
　　托杰克选择了闭嘴。
　　“很好。”公牛说道，“我需要你重新回到葛朗台的家里，嗯，现在那里已经跟废墟差不多了。从他们家大厅一楼南边的第三间房间里……面向南边墙，从右向左数第三间房间……那是他们家的餐厅。里头有一个密道，通向某一个秘密组织的基地。据我所知，那个密道的入口很难找。我的密探只见到有不属于葛朗台家仆的人进出那间房间，却没有办法查探清楚他们是怎么进出的。如果我的情报没错，你将会在那里找到有关苏塔丽的线索。如果你速度够快，她应该还没发生什么事儿。”
　　托杰克有一点震惊：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自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葛朗台，居然暗中隐藏了这么多秘密。
　　“不用这么惊讶，我亲爱的孩子。”公牛眼神开始锋利了，“你不是已经见过葛朗台家的酒窖了么。”
　　公牛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去吧，孩子，我给你十二个佣兵，你来做队长。我相信你应该能发现更多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你不追究我叛逃7年的责任？”托杰克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他旁边的那块“木头”老高头，听到这个问题后甚至也把身体向前倾了倾。
　　“因为我知道凡妮在调查什么。她的问题也同样是我的问题。而我也需要知道那个答案。”公牛很平静，“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从你到我身边之后，这15年来都是如此。你对我有用。”
　　意料之内，又有些意外。不过托杰克觉得自己好像暂时能够满意这个答案了。
　　“我们出发。”他朝老高头挥了挥手。
　　“不准说出我和托杰克的关系，你知道我会盯着你的，高尔基。”公牛拿起牛奶杯，转过大皮转椅，不再看他们。
　　从公牛府邸出来，十二个精英佣兵排成两列，全副武装等待在道路两旁。老高头刚才的正经严肃已经当然无存，现在的他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哇塞，你看看，那地毯，那壁画，那墙纸……那张办公桌！领主的生活真是令人羡慕啊。”
　　“出发！”
　　军车很宽，开车的佣兵司机坐在驾驶座，旁边并排有两个副驾驶位置，老高头坐在中间，托杰克坐在最边上。
　　托杰克越想越觉得公牛好像真的早就知道他当时躲在房间里，也早就知道会遭到袭击。甚至他好像……等等，他把欧也妮和老葛朗台安排在偏厅，难道是为了软禁他们？或者说，是软禁老葛朗台？
　　听公牛当时的语气：“嗯……你这居然也没消息。”摆明了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托杰克一拍脑门，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不对呀，按说这7年在外头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雇佣兵的本事，对危险敌人的敏锐直觉已经是本能，怎么一来到公牛身边，反应就这么迟钝了呢。
　　他这一拍脑门不要紧，把老高头吓一跳：“我说，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有事说事，不要自残。”
　　“自残个屁呀，我是恨自己反应慢啊。老葛朗台可能是个叛军呐，他……”托杰克突然停住。
　　老高头一副——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表情，见他停住不说话了，又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说了？担心你的小欧也妮收到牵连？”
　　托杰克低声说了一句：“我只是担心，她到底牵扯了多少进去……如果黑衣雇佣兵团是老葛朗台的私人武装，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抓走苏塔丽。”
　　托杰克没有说出来的，还有更多的忧虑：如果老葛朗台能抓走苏塔丽，就意味着他们二人的行踪一早就暴露了。什么时候暴露的，什么方式暴露的，谁暴露的，有什么目的……全是问题，简直是一头大包。
　　他坐在车上回想，从公牛城到250生存站，开着老高头那台破拖车要走一晚上，从晚上21：00到第二天早晨5:00，大概是,8个小时。佣兵开的都是军车，按90公里的平均时速算，4个半小时就够他们杀到250了。也就是说，他们应该在下午16:00左右出发，甚至更早，因为他和苏塔丽的吉普车那里也已经提前有埋伏了。下午16：00，那个时间点，他和苏塔丽似乎刚刚开始在交叉区的荒漠里跋涉。
　　也就是说，他们从冰刀的掌握里逃脱的时候，老葛朗台这边就出动了。
　　老葛朗台居然跟冰刀牵着线。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托杰克这么想着，突然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梁：我自己好像也是从冰刀那边跑回来的……
　　他又想了想，如果完全跳出来看的话，似乎位于老葛朗台和冰刀领地的正中间，当时第一时间知道他们抵达了250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现在正坐在他旁边，管佣兵司机讨烟火——老高头，高尔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