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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荒原街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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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原街位于第五行政区,也就是南极洲。
  二十年前圣堂族在南极洲建立了联邦最大的垃圾处理厂,处理厂的工作人员都是被政府判定为有罪的地下反抗组织初阶成员。他们的罪责构不成死刑,但又不能轻判,于是圣堂族出于维护社会安定的考虑,决定将这些罪犯流放到极地,做垃圾填埋与处理的工作。
  被流放的亚种人不断利用垃圾废料中的材料,将原来政府建造的流放者工棚改建成了简易的住宅,这些住宅比以前的工棚更大更保暖。几百栋这样的建筑紧密排列,形成了一个如同街道般的住宅区,与负责看守他们驻军基地相隔也就一箭之地。驻军们以住宅排列的形式与它们所处的位置为依据,将这片区域称为荒原街。这个名字后来传到了流放者耳中,他们也觉得很贴切,便也接受了这个名字。
  流放者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穿着厚重的保暖工作服,身后背着一个装有四只机械辅助脚负重量可达到1吨的大型垃圾篓,12个小时不间断的游走在一座座垃圾山内,将垃圾里面可回收再利用的垃圾拣选出来带回回收厂进行可循环加工。流放者们轮番上岗,没有休息日,只有每天定量的工作。
  17岁的少年独孤慕苏,一个人慢慢的走在垃圾山上,手中拿着一个与垃圾篓连接着的启动抓手,双眼透过保暖服面罩,仔细的在垃圾堆中检索着可回收的金属类与化工类产品。他本不是罪犯,他在12岁时,与父母一同被,专门逮捕地下反抗组织的剿逆者所逮捕。经过法庭的审判,他的父母被判处了永久流放,而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也一同被流放到了这里。
  像独孤这样与被定罪的反抗组织父母一起流放至此的孩子,不止他一个。圣堂族对于地下反抗组织成员的处罚,一贯都是以祸及家人的形式执行的,他们认为只有这样的严苛执法才能有威慑力。往往家中有一个人参加了反抗组织,被发现的话,全家都会以同样的罪名被逮捕并审判,除非家中有人举报,则举报者将会免于处罚,如果被举报者是地下反抗组织的中上层成员,那么作为被举报者家人的举报者不仅会免于惩罚,还会得到一笔相应可观的赏金。
  独孤的父母就是被他父亲的亲弟弟举报的,所以从独孤和他父母被流放之时开始,这个少年的内心就变得有些偏执,偏执到开始怀疑亲情与友情,他笃定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自私的,除了自己和父母谁都无法相信。
  16岁那年,少年的母亲重病不治,最终死在了这块冰冷的土地上。少年与他的父亲在当地驻军的看守下,将少年母亲的尸体推入了垃圾焚化炉。焚化炉中熊熊的火光映照在这父子俩的脸上,两个人均是双手攥拳,目光坚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被那烧毁垃圾的火焰逐渐烧成灰烬。那天晚上,少年关上自己的房门,一腔悲伤喷涌而发,双眼泪流不止。他想要去和父亲谈谈心,以此来释放胸中的悲伤,可是当他走到父亲房间门口之时,听到了屋内凄厉的哭声夹带着哽咽的呢喃,少年站了一会儿,便单手拂面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一天,少年在这世界上本就不多的最信任的人,又少了一个。
  说回今天的独孤慕苏,他一如既往的在垃圾堆中工作着,他每天的任务是收集并上交两吨以上的可回收垃圾。突然,一颗小石子打在了他的面罩上,他转头看向石子飞来的地方,那里正有一个人向他招手示意。面罩的反光让独孤无法看到这个人的长相,但是他却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他不耐烦的对那个人挥了挥手,随后就低头继续翻找起垃圾来。
  那个招手的人见独孤没有任何反应,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向他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不停的挥舞着手。不一会儿,这个人就走到了独孤的身边,见独孤对自己视而不见,这个人就直接用自己的面罩敲击起独孤的面罩来。
  独孤被迫站起身,与这个人面对面,无可奈何对着面罩上的话筒说道:“都穿一样的衣服,你怎么就确定是我?”
  对面这个人,身体前倾双手背后的说道:“嘿嘿,告诉你就不好玩了!那你是怎么知道丢石子的人是我呢?”就算隔着面罩,又通过话筒,依然无法掩盖住这个声音中带着的俏皮。说话的是一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做尚美曦,和独孤一样,是被父母牵连流放的孩子。
  “我还有半吨的工作量没有完成,时间就剩下3个小时了,我可不想加班。”独孤没有回答尚美曦的问题,“有什么事情,就等收工之后再说,你也赶快去忙吧。”说完之后,他便自顾忙碌起来,完全没有继续再聊下去的意思。
  可尚美曦显然没有想结束对话,她将右手直接递到独孤的面前,向他展示着手中的东西,一个小巧精致的金属盒子,上面刻印着一个很像月牙的标志。
  “好看吗?”尚美曦愉快的说。
  独孤瞥了一眼那个小盒子,敷衍的回答:“好看。”
  尚美曦兴致全无的把小盒子放到保暖服的口袋中,失望的对眼前这个少年说道:“无聊,不理你了,干活去。”说完,使劲的拍了一下独孤的面罩,然后扭身扬长而去。
  面罩里的独孤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开始继续忙碌起来。
  这个叫尚美曦女孩子是在3年前与独孤慕苏相识的,那时候尚美曦的父母与家中老辈刚刚被全部被流放至此,生活的落差让当时仅有13岁的尚美曦每天都满眼泪水情绪低落。当时第一个到她家问候的便是独孤一家,因为他们的工棚就在独孤家工棚的旁边。也就在这天,尚美曦第一次见到了外表冷漠的独孤慕苏,而独孤慕苏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有什么好掉眼泪的,至少你的家人们都在这里。”
  尚美曦一开始并不太明白独孤的话,直到与他初见的一个多月之后,她才从自己父母那里得知独孤一家是如何被出卖的,这才彻底理解了初见独孤时他所说的话中深意。在此之后,尚美曦经常会找独孤慕苏聊天说笑,只不过看向独孤的眼神中多少的带有一丝丝怜悯。
  即使怜悯只有那么一点点,依旧被独孤察觉到了,他很抵触这种情感,于是他开始刻意的回避尚美曦。独孤之所以抵触这种情感,原因都来自独孤执拗的内心,他并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可怜,也更不希望自家被别人可怜。在荒原街与独孤一家遭遇类似的流放者家庭比比皆是,他们每天收工之后,只要是聊天,内容基本都是在抱怨那些出卖他们的亲人或所谓的朋友,独孤对他们这种既怨天尤人又逆来顺受的表现十分鄙夷,他觉得有这种表现的人内心都太过弱小,弱者不值得被怜悯与拯救。在他的心中,他的恨是暂时埋藏起来的,如果能有一线机会可以离开这个地方的话,他都会拼劲全力的离开,而后义无反顾的去报复那些害他家沦落至此的人。
  一开始,尚美曦对独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只是对他的遭遇感到很可怜。作为一个年龄只有13岁,家庭教育十分良好的女孩子。尚美曦骨子里就带有善良与天真,即使是全家都被流放到了这个苦寒之地,她依然保持着那份纯洁的心境。所以起初尚美曦经常想办法接触孤僻的独孤慕苏,即便独孤刻意回避,她也依然主动与独孤说笑聊天,她想要通过自己的关怀来融化这个冰冷少年的心,她的初衷十分简单,就只是希望周围的朋友都快乐起来。那年,尚美曦13岁,独孤慕苏14岁。
  就算再冰冷坚硬的心,在太阳的温暖下也会融化柔软,独孤慕苏的心也是一样。两人相识一年多之后,独孤慕苏久违的笑容终于展现在了家人之外的人眼中,这个人就是尚美曦,有一天,尚美曦在垃圾山里捡到了一个只有屏幕表面损坏了的全息播放器,当她尝试着按下开关的时候,让她兴奋不已的事情发生了,它的微型同位素电池因为筛查部的疏忽,居然被保留了下来,而且还有电,更棒的是这个机器的全息影像虽然不能完全显示,但是主要的功能键大部分都能投影出来,这就说明这个机器是可以用的!如获至宝的尚美曦在收工之后,悄悄的来到了独孤的工棚,找到正坐在取暖器前发呆的独孤,把手中的小东西展示给他看。独孤看到之后,也难掩兴奋的仔细端详起来。因为在这个除了垃圾清运设备与保暖设备以外,其他任何科技产品都不存在的地方,这台小机器可以说是相当稀罕的东西了。尚美曦在屋中仔细的检查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之后,便打开了这台小机器,在不完整的全息投影菜单上操作了一番,一段音乐便从机器自带的扬声器中飘然而出。虽然不知道音乐的名字,但是许久不曾听到过音乐的两个人都不自觉的闭上眼享受起来。突然间,独孤慕苏睁开了眼睛,面带微笑的看着对面满脸陶醉的尚美曦。就在这时,尚美曦也睁开了眼,正好与对面微笑着看自己的独孤慕苏四目相对。独孤慕苏见状马上侧头躲避尚美曦的目光,尚美曦笑了起来,调低了音乐的声音,轻声的对独孤说道:“多笑一笑,很帅。”从此之后,独孤慕苏心中那堵高墙上的门又多了一个可以打开的人,那就是尚美曦。
  后来独孤慕苏的母亲病重,尚美曦的家人一直热心的帮助独孤父子照料病人。这段时间里,独孤慕苏每一次躲到角落流泪的时候,第一个为他递上毛巾的人都是尚美曦。独孤的母亲被焚化的转天,尚美曦找到独孤慕苏,看着少年脸上还残留的泪痕,一言不发的握住了少年的手。这个举动让独孤猝不及防,他下意识的微微缩了一下,但并没有从少女的手中抽离,因为在这极寒之地,少女手心传来的温暖远远超过了天上的太阳。
  两人的相识过完介绍完了,咱们让时间回到今天,独孤慕苏将最后一篓垃圾运回了处理中心,然后在与自己的接班人交接了垃圾篓之后,慢慢的走向自己的工棚。回去的路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极昼就快结束,春分就要到了,春分一过那帮圣堂族的混蛋又要来了。
  一只手拍在独孤的肩膀上,紧接着的就是一个欢快的女声:“喂,走的这么慢,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和叔叔一起去我家吃点东西?”说话的正是尚美曦。
  独孤扭身看了看尚美曦,说道:“还是不了吧,去你家又要麻烦阿姨。”
  “哎呀,只是把那些东西加热,有什么麻烦的。”尚美曦说。
  独孤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好吧,我回去取例餐,取完就去你家。”
  虽然隔着保暖服,但是从语气上还是能感觉到尚美曦的笑容,她说:“好的!”说着就欢快的走到了独孤的前面。
  独孤慕苏看着眼前用笨拙躯体蹦跳的尚美曦,轻声的笑了起来。在他眼中,有尚美曦的存在,眼前的这片被冰雪覆盖的荒芜大陆也不再是眼见的那么寒冷残酷了。现在的独孤慕苏可能还没意识到,这就是少年的第一次喜欢。
  吃完饭之后,大人们坐在取暖器前聊着天。尚美曦和独孤两个人则坐在餐桌前端详着桌上的小金属盒子。尚美曦轻轻地抚摸着它,自顾自的说道:“多精致啊,你看,这小东西上面连一点磕碰都没有呢。”
  独孤慕苏单手托腮,有气无力的说:“你就喜欢从垃圾堆里捡这些奇怪的东西,连是什么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
  尚美曦听了独孤的话,佯装生气的说:“哼!你懂什么,这叫乐趣,收集的乐趣。”
  独孤慕苏笑了,抬起左手伸出大拇指,用力点头说道:“好乐趣!每天从垃圾里找好点的垃圾,真是个好乐趣啊!”
  一旁的大人偶尔瞥到了两个孩子嬉闹的画面,尚美曦的父亲尚怀安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独孤慕苏的父亲独孤墨感叹道:“我们从欧万的屠戮中活了下来,最终却被拯救了我们的人奴役。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的发生,这两个孩子将会多么幸福啊。”
  独孤墨拍了拍尚怀安的肩膀,语气低沉的说:“是啊,可悲的是我们这些成年人,而可怜的就是我们的孩子啊。”
  同一间屋子内,一边是苦中作乐,一边是黯然神伤。这一年,少女16岁,少年1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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