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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逐渐冷了下来。公交车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人走人留人又走。两个人自己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在公交车上坐三个多小时,不说话,不睡觉。只是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停地倒退。来回已经重复走了数不清多少次了。
开车的司机大叔都注意到了这两个人。但出于职业素养,司机大叔并没有多嘴。
而人一安静下来,就会发呆,就会想事情。就会患得患失。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拼命的工作,有时候,工作会让人短暂的忘却不愉快的事情。江和诚现在正处于这样的心理状态。
如果现在有人站在江和诚面前的话,可能他会发现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大学生,他和寻常的大学生们表面上看起来别无二致,但若抬起他的头扫一眼他的眼睛的话,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个大学生的眼睛已经没有了光,不是生理意义上的瞳孔反射的光线,而是,这个人,失去了精神上的光。
他更加的像一个死人了。
但是身体的生理机能还在无意识的顽强地运作着,除了时不时抽痛一阵的脑袋,他的身体和绝大多数健康的大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知道,他的脑子里长了个瘤子。还是恶性脑瘤。
江和诚靠在公交座椅的椅背上,深吸了一大口气,让窗口外溜进来的空气充盈整个肺部,他舍不得吐掉,他想让气体在自己肺部多停留一会儿,但是他的肺部似乎并不想顺从大脑的指令,一大口二氧化碳从他的嘴中和鼻中缓缓吐出。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晕眩。
江和诚的脑中又浮现了上午和张医生的对话。
“最糟的情况是只有半年么,已经中晚期了么?”江和诚张了张嘴巴,无声地嘟囔了一句。
那医生虽然是傻的,但是有些话倒是说的没错,“你这情况,我劝你最好的做法就是趁着你还能活动,还没什么特别严重的症状凸显出来的时候,抓紧把脑子里想过很久但始终没做的事情去做了。”
“中晚期的恶性脑瘤,最好的情况就是还有半年,至于坏的情况……花大笔的钱做手术,放疗化疗的,也治不好,只能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慢慢地等待死亡,你这么年轻,我估计你肯定不愿意这样做。”
“所有的事情都摊在桌面上给你说明白了,至于怎么选择……”那医生从对面起身,走到他的身前,拥抱了他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这样的情况他见的太多了……
江和诚没来由的突然又想抽根烟,似乎抽根烟就可以排忧解难,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从兜里掏出被挤压的扁扁的烟盒,这才发现,烟盒里面的烟已经被他不知不觉抽完了。他又把烟盒装进了兜里。却从里面抓出来一把检查单子。
江和诚握着这一沓大小不一、花花绿绿的检查单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几分力度。上颌的牙齿因为紧张而下意识的挤压摩擦着下颌的牙齿。表现在外部就是腮帮子的咀嚼肌在一下一下的凸显变硬。
他突然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是车里有些冷吗?也许是吧。
起身,右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庞,湿湿的。江和诚这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流泪了,流泪……算是哭了吧?应该算吧,都快死的人了,哭一回应该没人生气吧。
脑袋又是一阵的抽痛,如果不是李子文从后面扶了一下子,江和诚肯定要从座椅上摔下去。江和诚感激地看了眼李子文,却发现李子文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师傅,前面那个站牌停下车吧,我们从那儿下车。”江和诚喊了一嗓子。
“好嘞。”
……
沧市都不知道是第多少线以外的城市了,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一个样。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没什么特色的城市,就和江和诚的家乡邢市一个样,不受国家重视,各方面评估都对国家的发展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作用到个人不也一个样子嘛,普通地方出来的学生上着另一个普通地方的更加普通的大学,没什么人关注,更没什么人关心。
就好比现在,就算死了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来参加他的葬礼吧。
想到这儿,他自嘲地笑了笑。街对面正好有家超市,去里面买包烟。
周围的不算太密集的车辆行人在江和诚的眼中似乎已经变成了灰色,毫无生气可言。
小城市的街道也没多宽,三两步就走了过去。
“平安超市”
江和诚抬起头看着那块儿老旧掉漆的招牌,在心中默念了一下。
抬脚进到超市里面,坐在柜台后面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有柜台挡着,只能看到上半身,粗略估计,应该到了二百斤的大关。
那胖子正在叼着根烟在电脑上斗地主呢。瞥了眼江和诚,随口说了句“来了。”
江和诚轻轻地用右手敲了敲到他腰间的玻璃柜台,“拿包玉溪。”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了。
柜台后的胖子那眼睛似乎就没从电脑屏幕上离开过,他将烟递到嘴里,深吸一口的同时,左手随意的向旁边一抓,一包玉溪就已经扔到了江和诚的面前。
同时传来一句没什么情感波动的“二十三!”
江和诚灰暗的眸子扫了眼柜台后的胖子,低声嘟囔了一句“涨价了?”
谁知这胖子耳朵还挺灵,竟然听到了,兴许是他这一把的斗地主打完了,他伸了个懒腰,屁股下的椅子吱扭作响,大有承受不住一下散架的架势。
“很久没抽烟了吧哥们儿?早就涨了,不过听说是因为疫情的原因,烟草局那边的任务提前完成了,所以这烟价才规定上调的,全国上下都在涨价,不止我家一个。”
江和诚点了点头,给钱,找钱。随后也不多说话,直接扭头离去。
那柜台后的胖子嘿嘿一笑,随意扫了眼江和诚离去的背影,便又搓了搓手,带着满脸猥琐笑容的又缩回了电脑屏幕后面。
推开超市的门,来到外面,江和诚随意地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色,灰不溜秋的,没什么颜色,也没什么生气。基本上这街道上,道两旁的人都是一副表情。
面无表情的表情。他们行色匆匆,一定也是为着生计忙碌奔波着。
江和诚没地方去,换言之,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前行的方向,没有了奋斗的目标。
他站在平安超市的门口,看着街道对面各种各样的门市,看着周围过往的行人车辆,看着那几个正在施工着的半截大楼,又高又长的钢铁塔吊吱吱呀呀,慢吞吞地工作着,旁边的小饭馆儿已经有几个顾客了,他们似乎是一伙的,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小声地说着什么。
一阵风刮来,带着点尘土,也带着点沙砾,江和诚感觉眼睛有些疼,急忙伸手去抹,抹到一手眼泪。沙子迷的。
江和诚坐在超市门口的石头台阶上,李子文就坐在他的旁边。
“他娘的,从来没舍得给自己买过这么贵的烟……”
他撕开手中玉溪的包装,手不知道咋回事儿,一直抖,好不容易从里面抽出一根,放到嘴里,点上。李子文不是个特别爱抽烟的人,江和诚也知道,并没有分给他。
江和诚嘴里叼着烟,侧过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才发现竟然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五点了。抬起头看一眼天色,太阳是红色的,在天边高楼云层的衬托下显得很大,它正在缓缓地下落。北方的冬天太阳一向很早下班。
手机里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
江和诚看了看,是他的辅导员打来的,来电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四点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在公交车上呢。他的手机一直是静音的,成了一个习惯,陈静静经常说他改掉这个坏习惯,他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江和诚看着这个未接电话,第一反应是赶紧打回去,手指悬在拨出的按钮上面,他又停下了。
现在,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了,之前万般在意的事,人,物,在江和诚的眼中,都如泡影般慢慢地,一个一个的破裂了。
他好像突然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轻松的人,不用再为了世俗琐事而伤脑筋,但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呢?
江和诚在心底骂了一句,随后还是拨通了辅导员的电话。至少现在还他娘的活着,活着,就要做活人应该做的事情。
嘟……嘟……嘟……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温柔的“喂?”但江和诚知道,这些统统是假象!
江和诚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清了清嗓子,嗓子有些沙哑了,明明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呢。
“陈姐,是我,江和诚。”江和诚努力压抑着情感波动,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的表现得平淡一点。
“啊,是江和诚啊,你去医院检查没什么问题吧?”陈静静是知道江和诚去医院检查病情的,她亲自给江和诚批的假条。
江和诚沉默了两秒,轻声地回答了声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简短地告知了一下天色有些晚了,估计回不去了,何况,核酸检测的结果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出来,所以,需要在学校外边待一晚上。
陈静静是非常年轻的辅导员,似乎有好多大学的辅导员都挺年轻的。
她的声音挺好听的,她在电话那头表示理解,还嘱咐了江和诚一些注意事项,关心了一下他的情况,便批准了江和诚的请求并挂断了电话。她带着好几个班级,而且自己还是任课老师,忙。
放下电话,江和诚眯着眼睛,搓了搓牙花子。太阳已经看不到了,天黑的真快。
江和诚的身体突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
江和诚漫无目的地在街道边走着。李子文无声地跟在他的后面,他不用回头看,他知道这小子一直都在。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是他感觉这样也挺好。警察的身影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将他们两个逮捕回去。他虽然充满了疑惑,但也并不是太在意。抓到就跟着回去,没抓到就在外面多待一会。
浓浓的烟草香气充盈整个肺部和口鼻,继而微微麻醉着大脑神经,晕乎乎的,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走路都有些轻浮了,像喝醉了酒的酒鬼,踉踉跄跄的。
江和诚笑着,但眼角仍旧含着泪。
“哈哈哈哈……”一开始小声的笑,到后来完全不顾周围异样眼光的大声的笑,笑的有些凄凉。
路人纷纷和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有人小声的咒骂了一句“疯子!”
一根烟不知不觉很快就燃尽了。
江和诚笑的有些接不上气,浑身不自主地打着哆嗦。
路灯亮起来了,周围店铺的灯光亮起来了,车辆和行人相较于白天却更加的多了。奇怪的生活方式。
远处有个石凳,江和诚走了过去,坐下。
石凳好凉。这就是江和诚此刻唯一的感受。
来往车辆的鸣笛声,行人的说话声,车轮碾压路面快速驶过的声音,路灯里的电流经过的滋滋声,对面好像是个卖各种家用电器的店铺,装修的倒是挺有档次,里面放着江和诚没听过的舒缓歌曲。里面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江和诚左右环顾了一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刚下车的那个公交车站,自己此刻就坐在站牌的石凳上。他兜兜转转的不知不觉又走了回来!
远处来了一辆公交车,慢慢悠悠地朝着江和诚所处的方位驶了过来,到达江和诚的面前,嗤的一声放气的声音,公交车停下了,上面的电子滚动屏幕上用醒目的红色标志显示着901路的字样。
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位母亲,一个看起来七八岁大的小孩儿。
她们冲着江和诚和李子文略带腼腆地笑了笑,母亲牵着孩子的小手匆匆离去了。
公交车不知道什么情况一时半会儿没走,司机打开窗户,朝着江和诚喊了一嗓子,“喂,小兄弟!再兜两圈啊?”
江和诚被呼叫声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怔怔地看了车子两秒,随后起身,想也没想就上了公交车。还是那辆公交车!还是那个司机大叔!
“还没下班呢?”江和诚下意识地问道。
“嗨,还得转几圈。”司机大叔回答道。
公交车上除了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其他乘客了。
“嗯。”江和诚简单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司机大叔嘿嘿笑了笑,发动车辆跑了起来。车上正在播放一首老歌,江和诚恰好听过,叫《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