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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大街,夜晚,灯火还算通明
“何安!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哪怕是给客户舔鞋!你也要把单子促成,懂吗?”
拿着电话的男人站在路灯下,面容愁苦,两条直插下颌的法令纹微微颤抖,有些许小虫围着他转着。
“我明白了,总监。”
“你最好是明白了,另外把你那个死鱼眼收一收。”
“是。”
电话挂断,大街上来往的男女时不时看一眼这个满身丧味的男人,眼中飘出一丝鄙夷。
略微泛黄的灯光照在何安的西装上,在褶皱中折叠出无数阴影。
他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打算回到自己还算温暖的巢穴中养伤。
出租车上的司机摇下窗户,并没有让何安先上车,先是问了一句。
“大哥,去哪?”
何安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劳烦您,去欣园小区。”
司机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点起一支烟。
“哎呀,欣园小区...远了点,你给30行不行?”
他向何安脸上吹了一口气,烟味缠上他的鼻腔,很难闻。
“欣园小区并不远啊,而且价格,贵了点吧...”
“那你就去找别人!看你一副丧气的样子,别人敢不敢拉你还不一定呢。”
何安再次低下头,没有看司机,司机轻哼了两声,弹了下烟灰。
“行,上来吧,便宜你5块。”
何安还是没有出声,最后向着欣园小区的方向缓缓走去。
司机气闷的拍了一把方向盘。
“啐,什么东西...”
又有情侣来到出租车面前,男人看上去很结实,随后问了一句。
“慧彬酒店,打表。”
“哎呦大哥,现在大晚上的打表看不清,算你15!行不?”
男人一横眼睛,喝道:“我说打表!”
“哎行,您上来吧。”
出租车开了出去,带起一路烟尘,灰尘掉在何安的西装上,他也不看,只是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缓缓挪动。
————
从公司到家里,不过半小时的路程,何安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家里没有人给自己打电话催促,像是忘记了自己。
他站在门前,却花了好长时间才打开房门。
“我回来了。”
何安轻声说了一句,当他抬头之后,就看见自己的妻子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
“我是不是说过,如果你晚上回来的晚就给家里打个电话。”
“对不起。”
何安嘴唇轻动,他的道歉就像是喝水一样,永远都是那么轻松写意,不像个男人。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你成天除了会说对不起还会说些什么?!”
他的妻子终于爆发了,每次吵架前,他的对不起便成了发令枪,勾动人的怒火。
“我林丹丹自从嫁给你的第一天开始,你就是这个样子,十五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一个男人,没有骨气,没有志气,就连我这个妻子都能天天骂你,你还算是一个人吗!你有骨头吗!”
“对不起。”
他低下头,任由林丹丹发泄,只要她发泄够了,自己就能去吃一顿饭,休息一下了。
“你...”
林丹丹愣住了,随后她像是释然了一样,对着何安微笑着说了一句。
“我们离婚吧。”
“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离婚协议,采眠我会带走,你养不好你的女儿的。”
这两句话像是当头霹雳,让何安一下子抬起头来。
林丹丹看着何安眼中的混沌色彩,她有些恐惧,也带有些许欣慰。
“打我,骂我,就一次,让我看见你作为人类拥有的怒火。”她这么想着。
却没想到何安只是走过来,给她跪下了而已,哦对了,还握着林丹丹的手。
他的手跟15年前比粗糙了不少,但颤抖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卑微无比。
“对不起,别离开我,我不想失去我所拥有的一切。”
林丹丹充满怒意的甩开了何安的手,随后回到了主卧里,将门反锁。
何安还是跪在地上,地板冰凉。
跪了不知有多长时间,胃部传来的紧缩感让他回到了现实,他该吃饭了。
他缓缓走进厨房,厨房内没有剩饭剩菜,这是对他晚回家的惩罚,他本应习惯的,却突然忘了。
何安走出厨房,推开了女儿房间的房门,看见女儿就睡在自己的床上,没有多余的声响。
他走到的床边坐下,看着女儿的睡脸,这张脸的主人虽然才13岁,但很漂亮,像她妈妈,也像自己,毕竟年轻时候的何安和林丹丹都很好看,不知道她的学校里有没有惦记她的混蛋。
“采眠,爸爸对不起你。”
说完这句话,他想摸摸女儿,手却在半空中停住。
他起身走出了房间,随后离开了这个家。
采眠缓缓睁开双眼,留下两行清泪,像是回应一样,隔壁也传来了低沉的啜泣声...
楼下的大排档中,何安面前摆着一大碗火腿炒面,他掰开方便筷子,一下夹起一大团炒面,用力的往喉咙里吞咽,即便在吃面食,他也没有发出应有的吸溜声。
脖颈上的血管暴起,像是蠕虫爬动,他瞪大了眼睛想要把饭食无声的吃进去,他成功了,却噎住了。
感受着面团在食道中的堵塞感,何安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举起手边的杯子一饮而尽,只不过这不再是以前的白开水,而是一杯啤酒。
他费力的吞咽,豁了命的咀嚼,面部似乎重新变成了人的模样,本来别的桌上还有一些吃饭聊天的人,但是不久之后,大家都看向了何安这里,他的吃相太恐怖了。
沉闷压抑,却又有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老板,再拿两瓶啤酒。”
刚开始点的两瓶啤酒早就被何安喝完了,在老板拿来两瓶啤酒之后,他开始不满足与用杯子,于是便直接将瓶口对准了嘴。
好事的人数了一下时间,这个看上去像死人一样的男人只用了几秒就把瓶子里的酒喝干了。
一瓶又一瓶,随后便是疯狂的进食。
“老板,再拿一箱啤酒,再来一大盘火腿炒面。”
老板还以为这人只是某个郁闷的失败者,便给他端来了他要的东西,让他放肆的醉一会。
可是他想错了。
何安一瓶接着一瓶的喝,每喝掉一瓶便吃一口面,直到现在,他已经连喝了四箱啤酒,面还没吃过半。
周围的好事者甚至已经拿起了手机拍小视频。
胖老板害怕这么一个人在自己的店里醉死,于是想劝一句。
“小哥,你不能喝了...”
何安转过头来,老板看到了一双充斥着血丝与瘆人灰色的眼睛,这就不是人类的眼睛。
“再拿一箱。”
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醉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死意。
胖老板被这种眼神吓住了,只能去给他准备酒,只能祈祷这个男人最后不要死在自己的店里。
周围没有人关心何安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边拍着视频一边扯皮。
“咱们赌他最后能喝几箱?”
“怎么说这大哥也能喝七八箱吧?就七箱!”
“别扯了,我看他啊,就是硬撑,下一瓶就喝不动了!”
“哼,我赌他今天进医院。”
在众人的窥视中,何安喝了几十分钟,最后把店里的酒都喝完了。
没人去数他喝了几箱,因为他现在看起来就好像没事人一样。
“老板,结账。”
他淡淡的说着,将最后一口面吃进嘴里。
胖老板颤抖着走过来,他根本不知道该不该数酒瓶,这人带给他的压力很大,让他想要崩溃,甚至昏过去。
何安看了一眼胖老板,随后在桌上扫了一下二维码。
“支xx到账,2000元。”
“既然我们都算不出来了,那就都给你吧。”
他起身吹了一会凉风,感觉很自在,身体里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这四十多年,他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叫自由的滋味。
他晃悠着走向黑暗之中,留下一众窥探者咂舌。
“他不会马上就要死了吧...”
“那特么还用你说!快报警啊!谁喝了那么多酒还能不死啊!”
众人这才想起了该做什么,就算再怎么打趣,大家都不希望看见人死,这是最基本的道德。
有人想要追上去,却早已经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
何安站在顶楼吹风,他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顶楼,但是屋顶的风很凉快,现在的楼房都讲究一个业主才能进,能让他随便进入的屋顶已经不多了。
他站在楼顶边缘向下看,很高,夜晚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透过路灯观察到一些刚下班的人。
“哈哈哈哈,看看你们,我也和你们一样,每天这么忙忙碌碌的过着,没想过我想要什么。”
他对楼下的人说道,声音不大。
“生活没有改变,对于我们来说并非一两天的事情。”
何安脚步虚浮,最后一屁股坐在楼沿上。
“我希望看到采眠以后风光大嫁,我和丹丹白头偕老,但是我再怎么恭让,忍耐,好像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自言自语之中,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三舅母,那是他在成年之后唯一的亲人。
“阿苦,众生皆苦,所以我希望你也苦,这样显得你合群一点,但要苦中作乐,不要被一时的挫折打倒。”
阿苦是自己的小名,但自己好像除了苦之外,并没有别的收获,三舅母教过的温良恭谦让,在这个社会只会让人变成一个自闭者,与世俗不通。
“我叫阿苦。”
“众生皆苦,但要苦中作乐。”
“三舅母,最后,我失去了一切。”
何安想抬头看一下天空,却被醉意驱使,向后仰去,随后听到风声,落地声,叫喊声,吵闹声。
品了一口嘴里的东西,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