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威尔下了车，照例绕车一周观察情况，然后迅速爬上后车厢，踮着脚向院子里张望，院子的左手边是存放液化气罐的开放式仓库，简易的遮雨棚下面，一排排液化气罐整齐地码放在水泥平台上，院子右手边是办公用房和停车的空地，看起来一切正常。
　　他把围裙和手套又穿戴上，捡起脚下的几块猪蹄，使出全力将它们一一抛向院子中央，猪蹄们在那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并没有等到它们的“食客”，于是更多肉块降落到它们旁边，直到车上的肉块“飞走”大半，都没见任何动静，小威尔便决定改变投放的方位，捡起一块棒骨，扔向了院墙后面看不见的地方，随即听到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估计是砸到了办公用房的窗户，就在他握着一块排骨准备向另一个方向投掷的时候，再次听到了办公用房那边传来的玻璃破碎声，很快一只蟑螂人出现在视线里，这让他兴致大增，更加卖力地进行猪肉的投放工作，只一会功夫，后车厢的肉就被他“清仓”了。
　　此时，院子中央已经聚集了四只正在啃食猪肉的蟑螂人，他立即拽掉油腻的手套，拿起机关枪准备向它们射击，但就在这时，皮卡车缓缓地动了起来，晃动了他的身体，也晃动了瞄准镜里的蟑螂人，于是他抬眼向四周望去，果然，一只只蟑螂人从周围的平房里陆续探出了头。
　　里美打开车窗喊了句“扶稳坐好”，便快速地将车调头，虽然后面的小威尔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被大幅度转动的车身甩了个踉跄，他立即降低身体重心牢牢抓住后车厢的栏板，旋转的视野里，不下十只蟑螂人正向皮卡车爬来，与此同时，液化气站里的蟑螂人也冲出院子来凑热闹，看到这一幕，小威尔面露喜悦地拍了拍后车窗，大声喊道：“老司机！车速太快了！慢点！”
　　里美随即降低车速，喊了句：“你终于要动枪了！”
　　此时那十几只从四周汇集过来的蟑螂人，正摩肩接踵地形成一个团形跟在车屁股后面，小威尔移动到车尾，在栏板后面坐定，端起机关枪，向“团形”的中央射出几颗子弹，这是他第一次向活着的生物开枪，虽然有一定的距离，但他仿佛能看到那一颗颗子弹穿破蟑螂人的外壳，进入它们内脏的画面，这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快感，被击中的几只蟑螂人从“团形”队伍中向后溃散而去，但未被击中的蟑螂人又迅速组成一个新的“团形”向车尾“滚”来，于是小威尔继续射击，直到皮卡车行至屠宰场门口才将它们全部杀死。
　　小威尔拍着后车窗喊道：“可以停车了。”
　　里美下了车，看着路上的尸体和血迹说：“是扳机烫手吗，怎么不把它们尽快解决掉？”
　　“节省子弹啊，而且这一路的尸体也可以当作诱饵了。”
　　里美看了眼穿着围裙端着枪的小威尔，说：“好吧，把你的屠夫装脱了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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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卡车返回了液化气站的门口，小威尔望着四周说：“没有蟑螂人出来吃猪肉和尸体了，看来应该是杀光了。”
　　“那我们进去吧。”
　　“好，把车停到那个仓库边就行，我下车装气罐，你还是留在车里当司机。”
　　“又是司机？”
　　“气罐那么重，你搬得动吗？”
　　“气罐是圆的，可以滚啊。”
　　“哇，聪明，那我们就一起滚吧。”
　　两人来到平台上，小威尔一一晃动着气罐，确认里面是否有气，里美问：“我们到底要运多少过去呀？”
　　小威尔听后才意识到他们又遇到了新的问题，眼神迷茫地答道：“我也不知道弄多少合适，现在终于明白学理科的用处了，可惜上学的时候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师教过液化气罐爆炸的威力吗？”
　　“好像没有吧，不过我倒是见过饭店的液化气罐爆炸。”
　　“威力怎么样？”
　　“把房子炸塌了。”
　　“哇，幸好你没在里面吃饭，要不我们就弄一车过去吧？”
　　“还是两车吧。”
　　于是，皮卡车在液化气站和屠宰场之间往返了两趟，两人合力将二十几个液化气罐码放在院子中央，并从办公用房里找来绳子将它们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全部弄妥后，两人坐在皮卡车的阴影里，气喘吁吁地欣赏着双层的气罐“炸弹”。
　　里美突然笑着说：“看上去像不像个巨型的烟花？”
　　“嗯，就是不知道爆炸效果怎么样。”小威尔擦掉鬓角上的汗珠说，“接下来该为镇上的蟑螂人准备午饭了。”
　　“耶，终于快烤肉了！”
　　“又不是烤给你吃的，你兴奋什么。”
　　“如果有机会，我想吃你做的烤肉。”
　　“神经病，你真把我当厨师啦？”小威尔盯着里美干净清爽的脸又问道，“你怎么都不出汗呢？”
　　“我没觉得有多热啊。”
　　“真是神奇啊你。”
　　小威尔起身走到屠宰车间，从地上拾起那把锯肉的钢锯，又在里面的工作台上找到一把斧子，于是他左手拿锯、右手握斧地出现在里美面前。
　　里美笑着说：“说真的，你今天的两套造型都挺恐怖的。”
　　“是吗？还有更恐怖的呢。”小威尔挥舞着钢锯和斧子，装出一副变态的模样，一边追里美一边吼着，“我要把你的腿锯下来吃掉！”
　　里美从院子里跑到公路上，突然停了下来，一边俯身咳嗽一边说：“等下……我笑得……呛到了……不闹了。”
　　小威尔从车里拿了瓶水递给她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真的想把你的腿锯下来，但不是吃掉，而是收藏起来。”
　　里美把嘴里的水咽下去说：“那你还想锯哪？我都给你。”
　　“都想锯。”
　　“那你一直待在我身边就行了，何必锯成一块一块的？”
　　“不行，那样你还是有能力跑掉。”
　　里美突然一脸认真地盯着小威尔的眼睛说：“我不跑。”
　　小威尔急忙将视线从里美的脸上移开，干笑着说：“我开玩笑的，神经病。”
　　然后转头望着屠宰场对面山坡上的小树林，满怀心事地说道：“我要去弄木柴了。”
　　“我也去。”
　　“伐木你也行？”
　　“挑细的树砍啊。”
　　“有道理，那你是想用斧子喽？”
　　“好。”
　　两人爬上平缓的山坡，开始采集木柴，这个简单又反复的体力活，竟然使小威尔的心情出奇地平静，他仿佛在脑海里看到了未来某个晴朗的日子里，在蛋糕山上伐木做小木屋的自己，想到梦想的画面，他忘却了身体上的疲累，甚至越干越起劲，满头大汗地锯倒了一棵又一棵可怜的小树。
　　“小威尔！”里美突然向他挥手喊道。
　　“怎么了？”他急匆匆地向里美那边赶去。
　　“你看。”里美指着一棵大树的树干说。
　　小威尔凑过去，发现树干上刻着两个小人，很明显，那个短发的手拿机关枪的是自己，长发的拿着手枪的是里美，看到两个小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
　　里美看着他的微笑说：“留了个纪念。”
　　“怎么只有你穿着衣服，我却一丝不挂？”
　　“我的雨衣好画，你的衣服不好画啊。”
　　小威尔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然后拿过里美手上的斧子，又在画上添了一笔。
　　里美凑近一看，留下句“色狼”，便往山下走。
　　“别走啊，你干嘛去？”
　　里美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去把车开过来运木柴。”
　　小威尔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笑得开心极了。
　　-
　　里美把车开上山坡，和小威尔一起将木柴装进后车厢，见木柴被堆到像小山一样高，小威尔又跑去屠宰场拿了绳子回来，把木柴捆绑好。
　　回到屠宰车间的两人，一边将木柴平铺在车间的地面上，一边闲聊着。
　　“就这样直接烧能行吗？”
　　“我也不敢确定，但乐观地估计，水泥和铁皮做的房子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烧塌，木柴尽量别贴近墙面就行了。”小威尔看着吊在空中的猪牛和地面之间的距离，乐观地把屠宰车间想象成了一个天然的巨型烤炉。
　　“都过了中午了，蟑螂人肯定饿坏了。”
　　“它们越饿对我们越有利。”
　　“不知道能吸引多少蟑螂人过来。”
　　“从早上我就在留意风向，现在的南风刚好吹向小镇，而且这小镇还四面环山，估计用不了多久，烤肉的香味就会弥漫在镇上的每一栋建筑里，弥漫在每一个蟑螂人的鼻孔里。”
　　“你累了吧？”里美盯着满头大汗的小威尔说。
　　“还好。”
　　“谢谢你，这么辛苦地帮我。”
　　“现在的我们就不必客气了吧，再说自从蟑螂人出现后，我就没闲过，现在都有点习惯干体力活了。”
　　“对了，你的愿望想好了吗？”
　　小威尔假装苦思冥想了一会，答道：“没有。”
　　木柴铺好后，里美去办公用房里找来打火机和文件纸，小威尔把屠宰车间的侧门和窗户全部打开，然后在工作台上拿了一支水杯，去后车厢接了半杯汽油回来，均匀地淋在木柴上。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站在车间大门口，对“巨型烤炉”进行最后的欣赏。
　　“开始吧。”小威尔看着里美说。
　　里美点了下头，随即用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纸飞机，轻轻地将它丢向地上的木柴，火焰瞬时而起，熏烤着上方的“蟑螂午餐”，于是两人放心地上了车。
　　轰鸣的皮卡车爬上了比刚才伐木的区域更高的山坡，为了不被“大爆炸”炸死，两人选择将车停在一片还算稠密的树林后面，视线穿过树木的间隙还可以一览屠宰场的一切，当然重点是能看到院子中央的“炸弹”。
　　此时，屠宰车间已火光四溢，深灰色的烟气正穿过门窗向天空升腾，升到一定的高度便向小镇方向飘去，小威尔一边用瞄准镜观察着是否有蟑螂人的动态一边说：“早上去弄液化气罐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蟑螂人跟人一样是在晚上睡觉，那我们为什么不晚上赶路呢？”
　　“晚上视线不好呀，万一在城镇里出了事故，车又发动不了了，那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哦对，我忘了你喜欢撞车了。”小威尔打趣地说。
　　“哈，哈，哈，仍然不好笑。”里美说罢将头探出窗外，猛吸着空气。
　　“你也闻到了？”
　　“嗯，小威尔大厨，烤肉味道不错哦，闻得我都饿了。”里美说着从后座把购物袋拿到前面来，递给小威尔一个花生酱面包，又翻出一袋杏仁放在腿上，然后将两罐可乐放进水杯槽。
　　“这个时候还搞得这么休闲？”小威尔一脸惊讶地看着里美。
　　“难得的机会啊，这可比看电影爽多了，而且万一一会我们被炸死了，这可就是最后一餐了，不抓紧享受一下怎么行。”
　　“有道理。”小威尔说完就撕开包装袋，猛咬了两口面包。
　　“这个位置真不错，又凉快，视线又好。”里美打开可乐，咕咚咕咚地喝上两口，然后很过瘾地“啊”了一声，小威尔也禁不住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可乐，然后学着里美的样子“啊”了一声。
　　“啊！蟑螂人！”里美突然指着通往小镇方向的公路喊道。
　　小威尔赶紧放下可乐和面包，端起机关枪，瞄准镜狭窄的视野里，出现了十几只蟑螂人，它们爬到液化气站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里美好奇地问道：“它们怎么停下来了？”
　　“它们在吃蟑螂人的尸体。”
　　“啊？我还没看过它们吃同类呢，给我看看。”
　　里美接过机关枪仔细观察起来，看着看着，突然惊讶地说：“哇，原来它们的牙齿跟我们的一样，感觉好恶心啊。”
　　“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感觉恶心，习惯了就好了。”
　　“万一它们吃饱了，不来屠宰场了怎么办？”
　　“不会的，后面还跟着‘大部队’呢。”
　　里美放下机关枪才发现，成千上万只蟑螂人正沿着公路向这边移动过来，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波光粼粼的褐色河流，而那十几只提前赶到的蟑螂人，瞬间就被“河流”淹没了，这场面让小威尔想起了马拉松比赛场上刚刚起跑的人群，它们寻味前进，一个挤一个地直奔屠宰场，而在它们经过的路面上，已找不到那些蟑螂人尸体，也没有蟑螂人再留恋那些索然无味的骨头和血迹。
　　转眼间，这成千上万只蟑螂人已将屠宰场的院子团团围住，而抢先从大门挤进院子的蟑螂人，正在包围屠宰车间，可是却碍于里面熊熊燃烧的火焰而无法上前，看到它们心急如焚的样子，小威尔和里美笑得前仰后合，但它们并未在外面停留太久，就结束了焦急地等待，倒不是由于火焰熄灭，也不是由于它们鼓起了闯入车间的勇气，而是因为后面不停拥进来的蟑螂人，无情地将它们推进了浓烟滚滚的“烤炉”，虽然山上的两人听不见它们的惨叫，但可以想象得到它们被火焰焚烧的痛苦，不过它们的死亡倒是为后面的蟑螂人提供了更好的进入车间的条件，因为随着挤入车间的蟑螂人越来越多，燃烧的火焰逐渐被压灭了，但是烤肉的香味并未就此消散，那些围绕在院外的蟑螂人，仍在“前仆后继”地向上攀爬着，很快就堆到了围墙的高度，进入了院子，并且很快就覆盖了之前进入院子的蟑螂人和院子中央的液化气罐。
　　看到这里，小威尔突然说：“我现在又开始担心炸弹的威力不够大了，万一炸不光它们，我们就白忙了。”
　　“那现在只能祈祷炸弹的威力既不大也不小了。”
　　小威尔转头看到闭着眼双手合十的里美，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很多圣母的形象，教堂里的，油画里的，书籍上的……想到这个神奇的姑娘或许一会将和自己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心里一阵难过。
　　里美在他眼前晃动着手掌说：“你想什么呢？是不是该引爆炸弹了？”
　　小威尔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端起机关枪瞄准了院子中央的位置，但他并未急着开枪，而是等着蟑螂人彻底将院子填满，并且满到开始向院外溢出，他才按动了扳机。
　　可是一声枪响后，液化气罐竟然没有爆炸，小威尔抬起头望向屠宰场说：“呃……炸弹被蟑螂人挡住了，没打穿。”
　　里美紧张又亢奋地说：“噢，我的冷静小威尔，这个时候就别再节省子弹了，让子弹尽情地穿透它们吧！”
　　小威尔瞬间被里美的情绪感染，再次回到瞄准镜里的世界，像玩游戏一样，毫无顾忌地让一颗颗子弹不停地穿透蟑螂人的外壳和肉体，甚至眼前出现了黄色的火焰，他仍然没有停止射击，继续移动枪口，让子弹引爆了所有的液化气罐，在接连不断的震天巨响里，里美欣喜若狂地叫着：“哇！喷泉呀！”
　　小威尔立即抬起头，屠宰场的院子果然如里美所说，好似喷泉一样，黄红相间的巨大团状火焰，从院子中央拱起，并迅速向四周蔓延，堆满院子的蟑螂人如水花一般向天空崩散开，褐色的“水花”是它们四分五裂的肉体，黑红色的“水花”是从肉体里爆出的血浆，而没有被炸碎的蟑螂人几乎都被猛烈膨胀的气流剥去了外壳，掉在地面的时候已是一副副赤条条的尸体，但小威尔发现还是有不少完好无损的蟑螂人坠落到了远处的农地里，可是当他端起枪想追踪它们的动向时，已经找不到它们的踪影，所以他只好调转视线，继续观察屠宰场的情况，那蔓延的火焰范围，已大到包裹了院外所有的蟑螂人，它们正带着满身的火焰四处奔逃，但似乎是因为被火焰烧掉了可以辨别方向的触角，导致腿脚已无法听从大脑的指挥，所以它们就像是一个个从酒席走出来的酩酊大醉之人，经过一番东倒西歪地挣扎后，或是趴倒在地，或是六脚朝天地死在了一片废墟里，任由身上残留的火焰继续燃烧它们焦黑的尸体。
　　让人意犹未尽的“喷泉”停止后，被炸到面目全非的屠宰场又恢复了平静，但车上的两人仍然兴奋，里美语调激动地问：“你说那些没被炸死的蟑螂人还会不会回到镇上去？”
　　“那要看蟑螂人认不认路了。”
　　“要是它们回不去，肯定会饿死在野外吧。”
　　“我看未必，野外也有动物可以吃，农田里还有蔬菜啊。”
　　“它们会吃蔬菜？”
　　“有可能吧，蟑螂和人都吃蔬菜啊。”
　　“那蟑螂人的生命力可一点不比蟑螂差啊。”
　　“反正比正常人的生命力强多了。”
　　“那你觉得它们还能变回人吗？”
　　“变回人？它们自己脱掉外壳吗？就算没了外壳，那张变形的脸怎么办？还有那多出来的两条腿，还有身上又黑又长的毛刺怎么办？”
　　“可以了，不要再说了，我快吃不下去了。”
　　闲聊间，两人把各自手里的食物都填进了肚子，又将可乐一饮而尽后，里美便操控着皮卡车溜下山坡，飞快地碾过铺在公路上的血肉，向小镇中心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