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阶梯一直通往坑洞的最低端，那里是一座简陋的小型观测站。
　　六边形黑色玄武岩柱围成的栅栏上流动着微弱的湛蓝电光，可以看到有好几只风干的黄铜蜥蜴与白铁蝙蝠尸体散落在栅栏周围。
　　“这里原本应该有个自律机器导游在的，”左右看了看，沈筠一脚将挡在门口的石块踢飞，语气无奈：“看来实验室把它也给撤了。”
　　这群家伙也未免太过心大了一些吧！
　　即使他们随时可以通过灵能之海传送至此，但万一真的出了点什么问题又来不及反应呢？
　　“这次回去我得打个报告上去，再怎么省预算，也不能把这种地方都给省了吧！”
　　抬手推开门，苏冀第一个走进了这座占地大约二十平米的观测站。
　　灯火通明。
　　三台正在打扫卫生的清洁无人机停下手中工作，造型酷似凤蝶的它们用头顶的触须彼此碰撞了几次，咕叽咕叽着在苏冀面前排成一列。
　　“啊？这里居然用的还是这么老式的无人机？”随后走进来的沈筠声调微微拔高，她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种在外界早已经被淘汰了的仿生无人机。
　　“这些小家伙连最基本的语言交流功能模块都没搭载，”她好奇地用食指戳了戳领头那只青金色的小家伙，看着它的双翼不断颤抖，“不过，这个反应倒是有点意思，看起来智能水平倒是不低。”
　　“它们的核心系统应该是人工智能吧？”
　　“没错，”沈筠点点头，“它们毕竟只是处理杂务的工具，没必要、而且成本也不允许为它们装载心智构造。”
　　在这个时代，心智构造已经取代了苏冀那个时候曾经大行其道的人工智能成为主流。而如今大信息库中提供的数亿种人工智能模板，至少有四分之三是出自于心智构造之手。
　　——这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人工智能永远也不可能自然产生‘我’，而心智构造可以。
　　当然，人工智能模板之中也有高低之分。像这种维护用途的无人机所装载的通常都是最普通皮实耐用的那种。
　　能够完成所有维护工作，同时具备一定程度的判断能力，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但是这几个小家伙看起来似乎出现了某种异常变化。”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三只色彩各不相同的凤蝶，苏冀也学着她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另一只有着红宝石色双翼的小家伙。
　　一个相当微妙的电信号，短促，但清晰。
　　苏冀从中读出了一点点恐惧，但更多的是......孺慕？
　　好像有点怪。
　　“唔，看起来......”背着手踱了几圈，沈筠得出结论，“它们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获得了‘升格’？”
　　“不可能吧？”听到她这么说，飞光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人工智能在自然环境下的升格可是很罕见的，而且它们还是负责重复性工作的基础型号，那更是难上加难了。”
　　“肤浅！”
　　“难道你们都没发现吗？塞西莉亚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三个小东西很明显是在沾染了灵质之后发生变异，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工智能了。”
　　六角形金属平台托着白发黑裙的调律师缓缓飘了进来。
　　双手叉腰，塞西莉亚抬头挺胸，肉眼可见的浅葱色波纹以她左耳处的水滴耳坠为中心缓缓扩散开去。
　　她掀开了某一层覆盖在‘世界’上的薄纱，恢弘壮丽的景象一瞬间令所有人为之目眩神迷。
　　那是无比奇异的感官世界，调律师将自己对于这一切的认知分享给了他们，将他们带入这个以‘旋律’和‘信息’为主干的世界。
　　他看到幽蓝的天穹之下升起了第二颗太阳，一颗冰冷的，燃烧着幽魂之火的金属太阳。
　　幽魂在大熔炉中被煅烧为纯净的灵质，在这个过程中，所有负面思想与情绪都被彻底抹去，余下的只有最纯粹不过的纯真与美好。
　　纯白的巨树扎根于大熔炉之中，树干笔直，遮天蔽日的树冠将整个角星囊括，云雾只在它腰间萦绕，千百万只火红鸟雀环绕着它回旋飞舞，清澈悠扬的啼鸣声汇聚成静雅歌谣。
　　恍惚间，苏冀看到了许许多多面孔，那是来自不同种族的异星生灵，它们在巨树的庇护下出生、成长、繁衍，死去。
　　一个永不停息的轮回。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在角星上所进行的最大一个研究项目。”给他以微妙熟悉感的沉稳男性嗓音如是说到，“我们通常称呼它为：重塑文明潜意识-生命树-轮回。”
　　“当然，一般情况下它只是以大熔炉的姿态出现在物质宇宙中。”
　　“苍梧？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筠一挑眉毛，显得相当意外。
　　“前几个月我刚刚从第十天区被借调到这里进行一些研究工作，刚刚有某位调律师触动了我们施加在生命树上的伪装，所以我过来看看。”
　　这是苏冀所见过的最有‘研究人员’风范的麻薯团子——尽管它只是个淡青色的麻薯团子。
　　名为苍梧的灵能体始终保持着‘-_-’的表情，他一手抓着根签字笔，一手捏着本厚厚笔记，看起来似乎正在记录某些东西。
　　“我早就提醒过他们大熔炉这里的导游不能撤，”叹了口气，苍梧显得相当无奈，“这里毕竟属于对外开放的景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像你们这样的游客前来观光，不放个导游在这里出了问题改怎么办？”
　　“说得对啊，副官小弟！”用力拍打着苍梧光溜溜圆滚滚的脑袋，沈筠笑的很是开心，“实验室那群家伙的警惕性实在是太糟糕了，完全比不上我们这些人嘛！”
　　再一次重重叹了口气，虽然表情没变，不过苏冀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沉重无奈。
　　“初次见面，”淡青色麻薯团子对他伸出小短手，“我是苍梧，沈筠指挥官在分舰队中的十一位副官之一，负责后勤事务。现在正在昆角一星系实验室负责生命树项目下的三个分支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