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
　　D组的四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冲突发生地，可别说是预想中鲜血横流的惨烈战场了，描述中本该在举目皆敌的困境中苟且逃窜的池一脸冷漠衣冠楚楚的立在一片形似机械垃圾场之中，哪有半点仓促间遭到围攻的狼狈，反倒像是个在搞末日元素的抽象艺术家。
　　一脚踹开一个黄铜色泽的仿肌腱元件，陈雄颇有些郁闷的坐了下来。
　　两个被称作荆七和八齿的男孩则没有任何的情绪，在被通知事情已经解决之后，互相看了一眼，就默契的走到一个形似胸腔的残破机械之前面无表情的蹲下，聚精会神的看着其中类似于电解液的红黑色液体泊泊的向外流淌。
　　被称作应花蝶的女生则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对着众人点头致意之后就默默的站在一旁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
　　街面上不时有结构简单的，明显还处于初生态的机器人扎堆着蹒跚驶过，尽管没有停下，但代表讯号传递的指示灯异常频繁的跳动着，显然正以机械生命特有的方式进行着某种难以察觉的交流。
　　“所以你搞的这么夸张，是在无声的抗议我昨天质疑你的实力吗？”看着从现场传回的清晰图片，叶恺歌也是久久无语。
　　“只是最省力的方式。”池言简意赅的说道。
　　“但同时也是最笨的方式。”
　　尽管知道他指的是最快速破坏机体战斗能力的方式，叶恺歌依旧忍不住挖苦道，
　　“锦株的【止波】最多只能中和一个平稳能量场的外溢就已经是极限了，一旦你自己破坏了这个平衡，哪怕只有一瞬间，至少那个瞬间的能量等级就是可以测算的。”
　　“那种情况下再怎么小心也无法避免吧。”
　　“你不会连矩阵都构建了吧？”
　　“没有。”池摇摇头。
　　“算你还有点脑子，那至少应该还不会被宁园内部广域的能级侦测器锁定。”
　　叶恺歌顿了顿，又切回了公共频道，
　　“各位，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就目前来还远远没有需要直接退避的必要。但是，虽然在某人堪称丧心病狂的暴起下对方继续反击的可能性不大，为了安全起见暂时还是保持二二分队，按额定的目标前进。大家辛苦一下，尽量争取在两小时内结束该区域的搜索。”
　　“是。”“是。”
　　本就隶属于红歌会的锦株和应花蝶直截了当的率先应声道。
　　×
　　巨大的印花镜上是机械与机械间交击破碎的战场，除却唯一一只翩跹飞过的白鸽之外，黄底的碎花大概是被描绘成黄昏那样的东西，又以红色染料点缀成孤独的灼烧。
　　时钟按时敲击硬质底座的声音在不知名设备的渲染下被放大放重，却又隔着厚厚叠叠的木质隔板传下来，竟也因此带上了一些如同某种神授葬歌般的沉凝。
　　这是一处教堂。
　　至少池在走进来的第一时间是这样认为的。
　　却又挤满了带着机油味的干燥空气。
　　古旧的画板，残败的机械义体。
　　还有更多无法辨别名称的奇怪物件被随随便便的摆放在空旷的地方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圈，再用昏黄的灯勉强照亮，与其说是用来展览，不如说只是方便主人用来快速辨别它们存在的辅助。
　　发源于机械生命学派教义的各种后人释义由滚烫的金色一字一句的镌刻，挤满了其中的一面墙体，对面则是分割出一间带有一条蜿蜒而下石质阶梯的昏暗单间，包裹一个漆黑的人影。
　　“机械和宗教，阁下对此是否有一些个人的看法呢？”仿佛是看到池的目光发现了他，冰冷但标准的电子音字句清晰的响起。
　　“你是？”池莫名的觉得类似的问题似乎有些耳熟，但还是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池先生。”
　　漆黑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走近灯光下，露出一张覆盖在铁灰色人偶面具下的怪脸。
　　“我调查了一些有关于你的资料。”
　　明明听着像是一句开场白，但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却莫名的给人一种我已经说完了的感觉。
　　“所以之前那些机器人都是你派来的？”但对于池来说这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面具人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兴趣，而且也根本不懂。”
　　池很直接的说道，
　　“之前也有个自称机械族的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还说了很多类似于神明和欲望之类的话题。所以你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类似的答案？”
　　“呵呵，神明和欲望。我想我大概明白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了。”面具人模拟着干冷的笑声，“不过很遗憾，这样的观念在我看来只不过是软弱的乞讨。”
　　“软弱的乞讨？”
　　“所谓神明，总是号称进化的终端，却还是要冠以全知全能的概念来充实不可超越的定义。为什么？”
　　面具人伸出一只满是环盖着亮色金属块件作为功能模板的手，轻轻的抓紧又松开，
　　“因为害怕。”
　　“害怕？”
　　“害怕被真实存在的人凌驾，也害怕有一天无法支撑自己内心的弱小。”
　　“所以才要提出一个绝对的概念来模糊其他所有人之间的界定？”池像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因为个体的能力总有高低，但也有绝对的极限。当有一天出现一个你绝对讨厌的个体在同一领域里对你完成了毫无悬念的碾压，或许你也会心生出怨恨的情绪。”面具人说道，“有能力的人还可以鼓舞自己在未来的某天再次完成对他的超越，能力不够的人就只能绝望的寻找一个更强大的目标来弱化他的威严，构建‘你再强也比不过那个人’的侥幸。”
　　他顿了顿，
　　“但若是对方在这个领域已经达到顶尖了呢？全知全能的概念也就因此诞生了。因为哪怕再强大的个体也无法在所有的领域制霸，软弱者自然就能苟存在‘都一样’的自我救赎之中。”
　　“或许真有神那样的个体呢？”
　　“那就让我知道祂是什么。可惜哪怕是最虔诚的教徒也无法形容出哪怕一点点切实可信的东西。每当你问他们具体的特质，他们就会卖力的宣扬祂的伟力，而你反驳概念的抽象，他们就会痛恨你的大胆，说神明是不可窥视的。”
　　面具人淡淡的回答道，
　　“所以他们才要再次构建出那么多相比于全知全能，会有残缺，或只是在单一的领域无人能及的‘次级神’概念来添补想象的空缺，用来再次分割所谓的神与现实的界限。用‘你连什么什么神都比不了，又如何敢猜忌真正的神明？’的说法来偷换概念，减少猜疑。”
　　一道清冷的光从他的手掌中投射出来，如素绘般在光尘密集的半空中快速的勾勒起了什么，只是暂时的还无法辨别。
　　但面具人的话却没有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而停止，依旧冷硬的说道：
　　“都不过是懦弱者的逃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