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已做好。
　　主食依然是白粥，佐餐的照旧是素炒青菜。
　　不像刚来时那么有饥饿感的秦卫宁，此刻对这两样东西，已经提不起什么大快朵颐的食欲了。
　　机械手表装进仿鳄鱼皮的礼盒里，被他重新放回到了东厢房内的桌子上。
　　其它纸盒和塑料袋的包装，刚才就都让素云扔到了院门处的脏土箱里。
　　石桌上只剩一堆碎银块儿，和刚摆上没多久的饭菜。
　　秦卫宁抓着几颗银块儿，在手中无意识的把玩，望着眼前寡淡无味的白粥，嘴里也觉得很淡。
　　这时，蓝星的声音突然在他右耳耳道内响起，“那个二柜，我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
　　秦卫宁撇嘴一笑，反问道：“当铺里的二柜，能有好人吗？”
　　由于他说要等四虎子回来再开饭，这会儿素云并不在旁边。
　　收拾完正屋，就又赶紧去东厢房忙活了。
　　所以他这看似自言自语，实则在与蓝星沟通的对话。
　　就不会因第三者疑惑和恐惧的目光表情，受到有可能使之中断的干扰。
　　远在城外的蓝星附和，说道：“当铺是吃人的地方，是此时代黑恶势力与社会接触的经营场所，其中的柜一等级，是很恶的等级。这也反过来证明，能爬上这一等级的，必定也是脸厚心黑之辈。”
　　当铺里有东家、掌柜、二柜、三柜、伙计，五种角色。
　　分别相当于后世公司里的董事长、总经理、副总经理、经理、员工。
　　不露面的东家也许不止一个，但不论多少，他们都只管年年拿分红。
　　所付出的，也只是以各自的黑白势力，为当铺的违法行径提供背书保护。
　　掌柜作为各方势力收益的一个平衡点，负责为大宗买卖拿主意，并主要维护当铺与东家，以及东家与东家之间的关系。
　　二柜负责出外，一定程度内可以做到独当一面。
　　三柜则留守店中。
　　当铺里不可能每天接的都是大买卖，实际上，当破棉袄和不值钱老物件儿的穷人要占主顾里的大多数。
　　当铺不同于走街串巷收破烂、打小鼓的。
　　它大小通吃，多贵的东西都收的起，多不值钱的东西也愿意收。
　　因而当铺就需要三柜这种专们应对小买卖的人物。
　　以在穷人们等不及遇到打小鼓，而又急用钱的时候，也敲他们一点蚊子肉吃吃。
　　收来的破东西还会再转卖给打小鼓的，收的钱，自然压的比打小鼓收的要低很多。
　　如此才能赚差价。
　　而三柜收穷人东西时，都敢出比收破烂还低的价格，那地位在他之上的二柜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便不用再多费口舌的进行论证了。
　　秦卫宁道：“还是不要管二柜了，我们与他不会有太多的往来，倒是卖婆们值得注意。”
　　“你知道的，在古代，作为女性用品的卖方，我与买方们是无法建立起直接沟通的，无论买卖还是反馈，都被卖婆们给垄断了。”
　　“我是要根据买方们对产品需求的强烈程度来调整价格的，而卖婆这种中间商，又要在我们的产品上面赚取差价，因此她们绝对不会给我真实的市场反馈。”
　　“我担心她们在买方那里大幅度提价，但在我这里，又刻意营造产品很不好卖的假象，不允许我涨价，甚至要求我降价。”
　　“她们把利润大头抽走了，咱们可就只能喝汤了……”
　　……
　　蓝星说道：“中间商就是靠信息差赚钱的，这倒无可厚非……”
　　它的语气忽然一转，生气道：“但她们要赚的是咱们事业的启动资金，这绝对不能容许！”
　　“对！”
　　秦卫宁点点头，接着说道：“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你身上不是还有一个飞行器吗？放出去，盯着她们……”
　　信息差是信息的不对称。
　　在生意场上。
　　你知道的，他不知道。他知道的，你不知道。
　　可你和他不论各自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中间商都知道。
　　这是中间商赚钱的核心区。
　　为了更赚钱，中间商还会有意的将这一区域笼罩上层层迷雾，不间断的给双方以虚假、无价值、乃至完全错误的信息……
　　卖方跟卖方建立起直接沟通，能有效消除信息差带来的误解，使买卖变得更加合理迅速。
　　但这是古代。
　　秦卫宁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去到深闺别院里和贵妇小姐们沟通。
　　除非他不怕被浸猪笼。
　　要知道，古代大户人家的家规，是很严的。
　　面对这种情况，如果是一个纯粹的古代商人，哪怕和他一样是穿越者商人。
　　也是除了本身是女性，可以做到亲力亲为，又或者能够找到完全信得过的中间商。
　　除此之外，那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但秦卫宁不同，他不是孤独的穿越者，他还有蓝星，而蓝星不是人。
　　这里的不是人并非贬低或辱骂蓝星，而是称赞蓝星有着超越人类能力的技术。
　　它的飞行器，可以帮助秦卫宁观察卖婆们私下里的行为举止。
　　在卖婆们推销产品时，也可以使他直接看到买方对产品和产品价格的反馈。
　　卖婆们在生意上的所有事情，都将因此在秦卫宁这里变得没有隐私。
　　如同被三体人用智子监视的地球人一样……
　　这是逆天的优势。
　　任何盘算、欺骗、隐瞒，都由于技术窥探到谎言之后的东西，而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苍白无力到可笑的程度。
　　想到了三体……
　　自己以前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太大兴趣，还想要逃离人类社会，环游世界。
　　是不是也跟看过三体，而产生长时间的思考有关呢？
　　死神永生，活着就是瞎折腾，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过一天算一天的及时享乐，反倒让生命更加充实……
　　一个个念头，井喷似的爆发出来。
　　但秦卫宁赶紧摇头，从脑中扫干净了这所有的颓废与虚无。
　　都来到了大有可为的古代，可千万不能再为自己的懒惰，和没有事业心找任何借口。
　　先订一个小目标，比如依靠蓝星的能力征服地球？
　　建立起一套以东方文明体系为主的世界规则，彻底改变后世那种恃强凌弱的西方掠夺式的资本游戏？
　　他骨子里是一位有使命感的理想主义者，需要将生命贡献给伟大目标，而这个目标，昨天中午就已经有了……
　　秦卫宁心里浮想联翩。
　　三山上。
　　蓝星仅剩的一个微型四翼飞行器升上百米高空，并很快来到了南京城的上方。
　　它在空中如鸟儿一般盘旋着，开始寻找起胡、陆、杨三卖婆的踪迹。
　　与第一次放出时不同，这次由于要近距离监视和录像，所以蓝星还是对它做了一些伪装。
　　飞行器上面牢牢的粘着一片，带有大块儿黄斑的绿叶。
　　加之其忽左忽右，时上时下的飞行轨迹。
　　使飞行器从远处看起来，就真像一片落叶在风中随意飘荡。
　　除非是有人长时间观察，并有着一秒横跨数百米的能力进行全程追踪。
　　否则就绝难发现，这片叶子其实是自带动力的。
　　而在意识里根本想不到世上还有飞行器存在的古人，是不会有闲心去长期观察一片，在生命里很常见的普通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