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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天吃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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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后平和陈辉离开后,易川岳随手从床头拿起一本玛利亚借给他的法文小说,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
  才翻了几页,易川岳就敏锐地听到有人在拧门把手,随即“咔哒”一声,门锁打开,门外的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易川岳抬头看去,却发现来人并不是刚刚跑出去打电话的东方槿,而是一个鬼鬼祟祟的陌生面孔。
  没等易川岳问他“找谁”,来人就讪讪一笑,连声说着“对不起,走错屋了”,尔后退出去,匆匆离开了。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东方槿打完电话回到病房里,好奇地问易川岳:“刚才那人是找你的?”
  “不认识,他走错房间了。”易川岳摇摇头说,同时心中却升起一股凝重之意:
  因为刚才他无意中瞥见,那人放在门把手上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层老茧。这个位置上有明显的老茧,多半是经常练枪,因为握枪以及枪支发射时强大的后坐力,而生成的。
  所以,那人的真实身份和来意,让他深感疑惑。
  放下易川岳同东方槿继续闲谈不表,却说那个鬼鬼祟祟的陌生人,离开病房后便径直走出诊所,七拐八绕地到了另外一条巷子里,然后钻进一辆看样子已等候多时的黑色“道奇”小汽车里。
  屁股刚一落在副驾驶座上,那人就吩咐司机开车。之后穿过若干条街巷,最终停在一座有身穿灰布军装、肩挎驳壳枪的士兵守卫的四合院门前。
  看到身着便装的那人接近,卫兵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当即就立正敬礼。直到他步入大门之后,才放下敬礼的手臂,继续对着门外的街巷虎视眈眈。
  那人一过影壁,就看到院子里的石桌跟前,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性,正用金刚钻仔细地锔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紫砂壶,于是便轻手轻脚走到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等了没多大会儿,中年男性便临时停下手上的活儿、望向那人,奇怪地问道:“哎~秦守仁,你咋穿上洋装了?”
  秦守仁咧嘴一笑,一边走近、一边说道:“师长,你不是交代过,要把那天放倒咱好几个弟兄的那小子找出来吗?今天可他女良的算是找着了——就在那个比利时大夫的诊所里!”
  “哦?具体咋回事儿,快说来听听!”师长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颇感兴趣地催促道。
  于是,秦守仁大大咧咧地在石桌子跟前坐下,把他在诊所里看到的说了一遍。
  当其复述完在病房门外偷听到的、易川岳跟后平和陈辉他们的对话内容后,师长眉头微皱,一边沉思着,一边喃喃道:
  “本来只是觉得这小子身手不错,想看看能不能把他拉进手枪队里头来。可是听你这么一说,合着他不光是拳脚厉害,这肚子里头也确实有干货啊!”
  “没错,师长,而且这干货还不少呐!”秦守仁补充道,“除了脑袋瓜子里想的跟别人不一样,那小子还会英、法两种外语,还会弹钢琴呢!
  虽然咱没亲眼见着,可这都是诊所里的人说的,准差不了。”
  “哟呵,合着他还文武双全了!”师长更加兴奋地笑道,但随即就犯起了愁,“要是这样的话,当大头兵可就太委屈他了;可是他会的那些文的东西,咱这队伍里头也用不大着啊!”
  “嗨!师长,会的东西多,说明这人脑瓜子好使啊;脑瓜子好使,那学啥东西都比别人快啊。
  你要是真想招揽那小子,可得抓紧。
  别忘了,‘张扒皮’现在可在北平城里头呐!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他准得跟你抢人不行——那也是个爱才的主儿!”见自家师长犹豫不决,秦守仁立刻便煽风点火起来。
  被秦守仁这么一怂恿,师长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拍桌子道:
  “行!先把那小子拉过来,扔手枪队里头去操练阵子;等有个兵样儿了,再把他安排到参谋部里去学习学习——可不能让张师长抢了先!
  秦守仁,你回头想想法儿,看看怎么才能把那小子拉过来。”
  ※※※※※※※※※※
  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东方槿最终还是把话题绕回到学生运动上去,不解地问易川岳:“既然你看问题那么独到,为什么不对大家公开宣讲呢?”
  易川岳冷冷一笑,说:“你觉得,每个人都以为他自己才是真正的爱国者的时候,谁会听得进去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子、截然相反的意见?”
  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几声巴掌响。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遂瞧见一个身着藏蓝色长衫、中等个的中年男人,正满目赞许地望着易川岳而不吝掌声。
  一看到这人,东方槿立刻就起身叫道:“爹,你来了!”
  “嗯,来了。”
  东方胜——也就是那个中年男人点点头,应了一声,尔后稳步走到病床前,面带和煦的微笑对易川岳道:
  “早就想来看看你了,不过你刚醒来的时候听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所以就拖到了现在。易同学,希望你不要见怪啊。”
  易川岳也站了起来,谦逊地说道:“听米歇尔医生说,我住院的费用都是东方先生您支付的,现在还要麻烦您百忙之中专程来看我,实在是让人过意不去。”
  “哎~这是应该的,而且是必须的。”
  东方胜一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随即又神情严肃地说:“何况,你是我家小槿的救命恩人,我这个当爹的,哪能不来看望呢?那要是让人知道了,我东方家的名声,可就要臭遍整个北平的商界了!”
  说罢,东方胜回头望向病房门口,将一直候在外面的一个精干的年轻人召了进来,并从其手中接过一只崭新的公文包,然后双手交给易川岳,说道:
  “小槿这丫头说你需要纸笔,也没说具体要哪样的,我就叫人大致准备了些,你看能不能用得上。”
  待易川岳也双手接过去,并真诚地道了谢之后,东方胜又由衷地赞道:“刚才进来之前听你说的那句话,乃是至理之言呐!
  这些年轻人,一腔热血是不假,可就是死读书、读坏了脑子,凡事只要别人一煽风点火,就照着去做了。哪里肯静下心来,仔细地想一想?
  虽然你是旁听生,可是我看你要比他们这些正经八百的科班生,要有头脑、有学问的多了!”
  “爹!”
  见父亲埋汰与自己为伍的同仁志士们,也是热血青年一枚的东方槿,不由心生不悦,遂责怪地叫了他一声。
  “好、好、好,不说!不说!要不,东方家的千金大小姐,可要跟我翻脸喽!”
  东方胜无奈地摇头说道,活脱脱一副“女儿奴”的模样,引得易川岳不由莞儿一笑。
  而东方槿瞥见易川岳的笑模样,知道是自己惹人笑话了,于是略觉羞愧地悄悄低下了头。
  说完看了会儿自己女儿的笑话,东方胜重又面向易川岳,神情认真地说:“康复之后,有什么打算啊?是继续学业,还是想求职?
  继续学业的话,这些天我可是一直听小槿说,以你的学识,完全没必要再旁听下去了。即使科班生,也不如你的学识渊博。
  不如,来‘东升’帮我做事如何?我家商行虽然算不上多大,可也是经常跟洋商打交道的,正需要你这样能跟洋人侃侃而谈的人才呐!”
  虽然对方的态度非常诚恳,但易川岳并不打算接受其善意。毕竟对方这样说,当中还是报恩的意思居多。
  如果自己接受了对方的邀请,虽说是名正言顺的,但继承了另一个“易川岳”的记忆的易川岳,却得考虑到把他演像的问题。
  所以,根据另一个“易川岳”倔强的脾性,易川岳为了不使爱嚼舌头的闲人,觉得他是在挟恩图报,遂婉拒道:
  “东方先生的好意让我心甚感激,只是之前我已经答应了米歇尔医生,康复之后即刻当他的专职翻译了。所以,怕是要辜负您的善心了。”
  “如此,就甚是可惜了,”东方胜遗憾地说道,“米歇尔医生跟我也算得上是朋友,既然你已应了他的聘请,那我倒不好挖他墙角了。”
  说罢,东方胜当即转移了话题,关切道:“你现在应该不用吃半流食了吧?喜好什么口味,不妨告诉我,我好让家中后厨备下,待小槿每日来时顺便捎来。”
  虽然对方这话说得真切,但易川岳可不想欠别人太多人情,于是赶忙婉拒道:“这个还是不劳烦东方先生了,诊所里对病号都有针对性的食谱的。”
  东方胜不以为意地说:“哎~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大锅饭哪有私房小炒可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每日都让小槿给你送饭来!”
  易川岳还要推拒,却见东方槿急忙帮腔劝道:“你就听我爹的吧,多补充营养,你才能恢复得更好啊!
  对了,你喜欢吃鸡吗?我跟我娘学过做鸡,我做鸡做得可好了!要不,明天你就吃鸡口巴?”
  ——明天你就吃鸡口巴……
  这话一说出来,易川岳不由瞬间当机,而东方胜也尴尬得满脑门子黑线,唯有当事人犹不自知地奇怪道:
  “易川岳,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找医生来!”
  说着,东方槿火急火燎地就要转身离去。
  “不用了,我没事!”易川岳赶忙叫住她,掩饰道,“我只是突然来了灵感,所以刚刚走神了。”
  “灵感?是创作乐曲的灵感吗?”
  东方槿期待、但又不敢确定地问。当她看到易川岳点头时,遂又欣喜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安心创作吧,明天我再过来看你。”
  “既然这样,那我也该回去了。你好好休养,等你彻底康复了,我再给你摆酒庆祝。”东方胜也随后说道。尔后,便带着“会做鸡”的宝贝千金告辞了。
  亲自把东方父女送出病房后,易川岳径直去了医生办公室。他已经决定了像刚才婉拒东方胜招揽时说的那样,接受米歇尔医生的聘请了。
  不过,既然不打算再继续半工半读了,那么自己也就没有理由,留宿于学校提供的住所了。所以易川岳想去找胡医生,请他帮自己打听一下,有无便宜点的民房可供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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