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所有的平淡归于日暮,而无限的可能则始于清晨。
昨夜宿醉,少年头痛欲裂,寅时后便醒了,坐在床头,双手托腮,目光呆滞,小脸白皙光洁却带一点浮肿,像在整理思绪,片刻之后,想要挣扎着站起来,才觉着嘴里是苦的,腿也是麻的。
“真是自作自受...”
说着,双手轻拍,沾了点茶水揉着自己的肿脸。
“真是光着腚推磨...打着圈丢人...”
嘴里嘟囔着颤颤巍巍的下到一楼,赶着黑摸到三枝烛台,取出火折子,点上,然后像往常一样的生活烧水,洗脸漱口,天还未亮,便像趁着日出之际,补上昨天落下的功课,出了望阁,山间独具风格的清冽雾霭霎时欺上身来,在少年束起的发丝上凝成滴滴明珠,迎着秋声露水,踏上青石小道,在经过一栋栋无人的小舍前,总会停下脚步,正襟,拱手长揖,礼毕方才继续前行。
少年腿脚仍有麻痹,久之不去,走之前喝过温水,脸上的浮肿虽已消大半,但醉酒后身体的酸麻却不能解除,尽管如此,他仍然要赶在卯时之前立足山巅,在两万四千余亩的草原一角,在东曦既驾之时读书写字,或者摆阵演兵。老爷子也曾告诫他: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彼时,他带着这句话第一次感受到了霞光万丈,沧海一粟的摄人心魄。彼刻,念头通达,往日所学尽皆了熟于胸。他已束发,凡事已经有了自处的能力,何况这些年老爷子一身绝学被他学去多半,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便是些杂学小道,也略知一二。他知道老爷子知道他的身份却不告诉他,他同样明白山中潜修于他而言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格外珍惜这些日子。
卯时三刻,他终于踏上山巅,举目四望,旭日初探,显露峥嵘,犹如少年锋芒,满腔豪情。
“济安有一愿,山河皆往,若错付,余生不可行!”
说罢,俯身下跪,双手合,三叩首,起身,额前一簇新土,便象征着天地的护佑,尽管这般做法对少年来说只是临行前的仪式,他不信鬼神,但他无比地热爱这片青川秀水,他想将自己永远的刻在这里,留在途中。
一如往常,平安原的一角草庐里,半个时辰温习功课,半个时辰研习兵书,操演阵盘,都是一些过去看过的读物,只是如今又萌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巳时,少年便开始收拾行囊,带上能带的书,至于阵盘,倒是想带也带不了,出了草庐,在门楣上挂上一串木铃流苏,轻轻摇了摇,听着发出的声声脆响,莞尔一笑,继而不再停留,转身离去。回到望阁已是日中,少年匆匆放下行囊便去膳堂准备午饭,转了一转,老爷子与那老者没在阁楼,想必是往药王谷去了,想到这里,便又在昨日同样的地方摆了一桌一模一样的宴席,片刻之后,云崖小道上传来熟悉的笑声。
“我说贤弟啊,昨日那酒可还尽兴?”来人是那老者,背着竹篓,手里握着木条。
“老先生就别打趣小子了,酒后失言多有得罪,望老先生海涵!”少年说完挠了挠头,摸了一下鼻子,接着说道:
“昨日只顾着吃喝,多有失礼冒犯之处,小子姓李名济安,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待留的您的的姓名,日后也好去赔罪不是?”
那老者哈哈一笑,对着李济安挥了挥木条,温言相道:
“免了免了,左右不过是些虚礼,少年易过不重来,你这心性,我看甚好啊...”
“哦...对了,老道孙思邈!小子可要记住喽”
李济安顿时呆立当场,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盯着孙思邈,良久,才回过神。
“孙神医之名小子早有耳闻,老爷子常说您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不慕名利,如今尊容在前,此番圣人作为,当受小子一拜!”话是说的夸张了点,但听在老神仙耳里还是挺受用的,老爷子对面前老者极为推崇,甚至称赞他为药圣,这种莫大的殊荣可容不得他有半分懈怠。于是李济安作势要拜,却被一旁的孙思邈一个箭步,赶在他躬身之前将之托住。
“当不得...当不得,非是老道自夸,这医者仁心,行医看病本就为我等分内之事...”
李济安闻言,不禁对孙思邈又多了几分敬佩,这时,老爷子也快步走来,瞅了一眼俩人,撇了撇嘴,似是想起昨晚滑稽的场面,心里又是一阵好笑,不知不觉间那份笑意便在脸上四散开来,李济安转头一瞥,瞬间秒懂,急忙找了个借口化解尴尬。
“二老先用膳吧,再晚些时辰这饭菜该凉了。”
确实尴尬,但饿了也是真的,李济安清晨上山只啃了个温热的粗面馒头,腹中正难耐,索性三步并作两步坐将下来,胡吃海喝。
一顿风卷残云过后,老爷子率先打破了平静。
“济安上山已经十余年了吧。”
“自大业十二年冬月始,到如今仅六年有余,孩儿虽已束发,却不过将至总角...”
“......”便是无声胜有声。
“老爷子是要撵孩儿走么?”有些话让面前失魂落魄的老人讲并不合适,所以李济安在老人开口前问道,这是六年间老爷子教会他的。
“非也...”说罢,眼前老人便站立了起来,负手轻叹。
“多年前,老夫座下也有许多像你一样聪慧的孩儿,他们每日于晨间起武,午时探物,老夫欣慰,亦甚是喜爱,时值天下大乱,这些孩子们便先后拜别,去搅弄风云,如猛虎下山,致烽鼓不息,兵连祸结,终是落得...”
老人往日挺拔的身躯在此时亦如一张破弓,雪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老夫心痛,优思于你,若重蹈覆辙,便在此之前将你留下,护一生周全,可如今,老夫行将就木,今后你该如何自处...”
“况且你之生身父母,待你归家...”
“且随神医远去,闯出一番天地,使老夫安心而去罢!”
两行浊泪,不许人间双全法。
滚滚清雨,偏作情深两相隔。
“冬日将至,山上多有不便,望您万分保重...”
李济安别无选择,但又是他这一生的第一个选择。昨日夜里他昏睡中偶然听到二老的闲聊,便已知晓老爷子的想法,所以他才郑重许诺,无论如何都要完成老爷子的夙愿。。
“老哥哥宽心,济安小子巧捷万端,此去洺州定能安然无恙!”
老爷子就这样站在望台上,目送两人下山,山间清风吹得眼角干涩,远方的迷雾,轻拢慢涌,不一会便将整个山头笼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