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亮度有点弱，借着从窄小窗口透进的光发现，狭小的空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机械零件，空气中混杂充斥着阴寒的铁腥，以及浓重的机油味。
　　一张生锈的简易单人铁架床摆放在靠窗的角落，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赤着上身平躺在床上，细心看去，会发现少年心口处镶嵌着一个黑色装置，正散发出轻微的白光。
　　一道白光骤然一闪，床上平躺的海九猛地睁开双眸，身子直挺挺的坐起，双手迅速摸向大腿外侧，枪没了。
　　瞬间，海九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凝重，眉头轻皱，嗅到空气中浓重又熟悉的机油以及铁腥味，随即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
　　目光在屋里环视一圈，一堆占了大半个房间的破铜烂铁，床头处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叠放着一件灰白的上衣，醒目的是两把超大号的手枪平躺着，一黑一银。
　　海九起身下床，伸手抓过架子上的衣服，很随意的套在身上，一黑一银两把手枪落在手上，轻轻颠了颠，手感不错，双手往大腿外侧一拍，枪便分别扣在两侧，左银右黑。
　　“哐当！”
　　一声巨响，锈迹斑斑的铁皮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吓得刚别好的枪又回到海九手上，枪口还未抬起，一道难听至极的公鸭嗓音响起。
　　“臭小子醒啦，来来来，趁热喝，老头子我亲自下厨，替你熬的十全大补汤，正宗鼠肉味。”
　　一个顶着鸡窝头，身穿麻灰色的布衣，模样邋遢得跟乞丐有的一拼的老头，一口大黄牙，嘴上叼着一杆大烟枪，脏兮兮的手和熏上一两年的腊肉没区别，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打着赤脚走进门。
　　这乞丐模样的老头就是养了海九十几年的海宾，沙石镇最大的破烂王。
　　“没醒也被你吓醒了，死老头你就不能改改你这臭毛病，会死人的！”海九晃了晃手上的两把超大号手枪，手往大腿上一送，熟练的扣回大腿外侧，接过海宾手上的肉汤，轻咪上一口，“嗯，香，是鼠肉味！”
　　海宾不搭话，往烟嘴上吸上两口，很享受的缓缓将烟吐出来，握着烟枪点了点海九手上端着的肉汤，喝完再说。
　　“真香……老头子，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一碗。”海九自然懂得，也没含糊端着肉汤一口闷下，一碗热汤入腹，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升华，老头子这厨艺那是没毛病。
　　海九端着碗在海宾面前晃了晃之后将碗放置在铁架子上，脸上笑意欣然，伸手指着空碗，眼神怪异的看着海宾，“老头，这碗里怎么只见汤不见肉呢？”
　　用力的吸上两口烟，吐了出来，海宾抹了煤灰似的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日子越来越难过，这汤还是用你昨天捡回来的死老鼠熬的呢，不像当初天天吃香喝辣……”
　　“你这人是越老越不要脸了……”海九翻着白眼，右手张开伸至海宾面前，果断揭开他的老底，“从我记事起，吃肉的次数，我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要不是当初捡回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老头子我早就登上这沙石镇首富的宝座。”
　　“靠，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我这几年帮你捡破烂，你早特么破产喝西北风去了，还沙石镇首富……”海九手一比划，朝海宾竖起中指。
　　海宾气得两撇花白的胡子翘得老高，抹了煤灰似的老脸上皱纹皱的更深，往烟嘴上狠狠的抽上两口，张嘴一口浓烟直接喷在海九脸上，举起大烟枪，就往海九身上招呼。
　　姜还是老的辣，从一开始海九就防备着海宾，但依旧低估海宾无赖的程度，一言不合就动手，浓烟喷在海九脸上，未等他反应，身子传来一阵雨点般密集的疼痛。
　　海宾挥舞着大烟枪专挑海九的软肋招呼，半空中留下道道烟枪残影，时不时的还抽上一口大烟，一时间“噼里啪啦”的烟枪炒肉声伴随海九的哀嚎不绝于耳。
　　“啪……服不服？”
　　“痛啊……死老头我不服！”
　　“啪……服不服？”
　　“痛……我不服！”
　　“啪……啪！服不服？”
　　“痛痛痛，我……”
　　“不服是吧！啪～啪！”
　　“服……服了，我真的服啦！”海九趴在铁架床上，完全没有刚才的硬气，大声喊着服了，却还是挨了一下烟枪。
　　“啪……”
　　“靠！死老头，我都服了，你还打？”吃了一下大烟枪，痛得海九愤怒的质问。
　　“打上手了，没忍住！”海宾跨坐在海九背上，慢悠悠的抽上口大烟，回了句让海九无语的话，“啪”的又是一声肉响，“跟你说多少次，尊老，尊老，要尊老，懂不懂！”
　　“懂，我懂……我尊老，你从我背上下去，先让我起来行不？”海九偏过头看着海宾求饶，双眼通红通红的，眼角还闪动着晶莹的泪珠，死老头下手也太狠了。
　　海宾抽上两口大烟，烟枪在海九后脑上敲了几下，缓缓将肺里的烟吐出来，方才下到地上。
　　一个翻身落到地上，连连后退两步，海九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双手不着痕迹的往大腿外侧滑去，还未摸到枪柄，手背就吃一下烟枪。
　　“好痛……”海九疼的打抖索，捂着痛处直呼，瞥见海宾举着大烟枪就要招呼过来，忙蹲在地上抱头护住脸。
　　海宾轻吐着肺里的烟，满是皱纹的双眼看着海九的怂样，举起的烟枪又放下，可抬脚就是一踹，你咋就这么怂。
　　挨了一脚，海九反而站起身来，一屁股坐到铁架床上，直接仰躺成个大字，一脸的生无可恋，死老头这一脚，太伤自尊了。
　　“昨天是怎么一回事，这么低级的错误，你可是说过不会有第二次。”海宾挨着床沿，一口接一口抽着大烟，抹了煤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海九却知道自家老头子此刻很生气。
　　海九漆黑的双眸盯着屋顶，像是在回想，过了许久才开口解释道：“当时正处于机械海中央，机械海突然刮起一场小型机械潮，我就想着能不能多捞到点好东西，一时间忘了炉心的能量不足十分之一，不过幸好最后撑过了机械潮最危险的时刻。……”
　　“如果不是你铁叔把你从机械海上背回来，是不是要我这把老骨头跑去替你收尸。”
　　“……”海九沉默了，许久之后，漆黑的双眸闪过一丝坚毅，方才回道：“绝对不会有下次！”
　　海宾往烟嘴上吸了两口，却没吐出烟，不爽的皱下眉头，烟枪在左手上拍了拍，倒出焦黑的烟草丝，伸手从破旧的上衣兜里掏出十块白色小石头——能晶，摊放在铁架子上。
　　能晶，一种蕴含着庞大能量的非金属结晶，是核变之后的产物，也可以作为一种货币。能晶按其蕴含能量的多少来划分，以颜色来区别，能量最低的是白色能晶，然后是蓝色，紫色，红色，最后是能量最高的金色能晶。
　　海宾放置在铁架子上的十块白色小石头都是能量最低的白色能晶，而一块蓝色能晶相当于一百块白色能晶，海九知道自家老头子藏了几块蓝色的，至于紫色能晶海九没见过，却听说沙石镇镇守手上有，至于有多少，想来也不会超过一只巴掌的数。
　　双眸盯着铁架子上正散发微弱的白色光晕的能晶，海九心底涌上一股暖流，自家老头子虽然经常用大烟枪训得他没脾气，但在待遇上从没亏待过自已。
　　“这十块白色能晶够你维持一个多月了……”海宾端过铁架子上的空碗，嘴上叼着空烟枪，转身出门去，自说自话着，“不要太拼，我这把老骨头可撑不过几年喽，我可指望着你替我送终，你要是出了啥意外，老头子我这十五年可就亏血本喽！”
　　“……这年头死后能有座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海宾的话像是根钟杵狠狠的撞在海九心头上，整个身心一颤，漆黑的双眸盯着海宾略显佝偻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脑海里以前哪个身材高大挺拔的海宾正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乞丐模样的老头子。
　　瞬间，海九双眼变得通红，眼眶中闪动着晶莹泪光，原来自家老头子已经不再是以前哪个闻名沙石镇的疯子海宾，而是一个靠着从机械海上掏点破铜烂铁用以度日的拾荒者，说难听点就是个捡破烂的老头。
　　海宾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屋里，回过神的海九目光落在铁架子上的白色能晶上，能晶散发出的淡淡光晕竟有些刺眼，十颗小石头竟然给海九一种沉重的感觉。
　　海九起身晃了晃脑袋，甩掉脑海中的杂念，脱下的上衣随意扔在床上，从心口处取出一个黑色圆柱体装置——炉心。
　　炉心是一种特殊的生物装置，常见于各种机械生物体体内，经过数百年发展得以用于人类身上，只用以代替心脏，消耗能晶维持运转，值得一提的炉心是有寿命的也就是使用时限，而佩戴炉心的这类人称为半人。
　　炉心一离体，海九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流失，瞬间虚弱到连四五岁的孩子都不如。
　　“半人。”海九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意，伸手抓过铁架上的能晶，一颗颗的塞进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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