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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将圆,南唐保大十二年(公元954年)农历八月初八,金陵城郑王府。华灯累累,喜气洋洋,新婚大典,举国欢腾。
凤袍霞帔,银钗金钿,风月芳菲,锦绣妍妆,我知,此为御赐良缘、父母之命,不可违。
嫁女从夫,无违夫子,天命不可逃,夫命不可违,我知,牵手同心结,今生情已定。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我知,了却前生,斩断情丝,从此,只为郑王妃。
我带红盖头,夜守楠木床,红盖遮耳目,不见身旁人。素手着玉镯,玉镯透心凉,此乃娘家珍,婚前赠附言:恩爱万年长,不负此生轻。希望如娘吉言,我心中暗道。
久坐无声,早已乏困,我便忍不住问道:“叶子,是何时辰?”新婚之夜,难道就这样一直等那个素未谋面之人吗。
“小姐,马上亥时了。”陪嫁丫鬟叶子回道。
“嗯,外面有何动静?”我想探头望望,但又担心他突然到来。
“宴席离此厢房甚远,奴婢也不得知。”叶子回道。
“哦,”我低头,此时像等待科举揭榜一般。
我,乃当朝第一宰相周司徒长女周蔷儿,自六岁拜师于民间第一乐坊妙音坊坊主仙语大师门下,得艺名乐琴,从此金陵少有人见,年过十六岁方接回府中,又静养闺中三年,外人纷纷猜测周女婀娜多姿,行若柳条,面若桃花,唇吐珠帘,眉目含情,生得一身天仙之资,喜歌舞,善诗词,通兵法,巧言辞,乃一绝代佳人尔。
在妙音坊时,我本倾心于同门师兄千尝,欲与他做闲云野鹤的神仙眷侣,无奈卷入两国纷争,又携四方石之阳石,此物原本是大皇子燕王的定情信物,被我当成阴石偷来,而真真的阴石不甚落在周国大将军赵九重身上,为避免两国大将挑起战事,嫁与郑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即使与他从未有过正面来往。
说起这婚事,我年逢适婚,却久居未嫁,已成金陵笑柄,相亲未果反倒将金陵城的公子们一一得罪了,幸得去年皇上寿宴,应邀随父入宫献艺,为了不过于显露,我只弹了一首《琵琶曲》,不想被皇上看中,赐婚于郑王,待郑王年满十八,择一良成吉日,完婚。
我所知道的郑王,乃当今六皇子李从嘉,封安定郡公,人人口中道此人精书法、工绘画、通音律,诗文造诣颇深,不爱朝政,不务政事,整日缠绵烟花柳巷,府中女婢三百余人,品诗词,论歌舞,一副怡然自得的神貌,虽才情了得,却也是酒色之徒,为此,我对他并没有很高的期待。
“叶子,你去瞧瞧王爷是否来了?”我命叶子出门探探外面的情况。叶子本欲推辞,可见我呆坐半日,也实为着急,便出去看看。
叶子走后,我掏出袖中的半月形玉佩,此玉如八卦阳面,上面有清晰的龙纹,龙的嘴里似含龙珠,龙珠正处于八卦阴鱼位置。这就是千尝师兄口中的四方石之阳石,若月圆之夜,与阴石相合,可聚天下之力,助玉佩主人夺得天下,据说唐太宗就是借助四方石之力,一统天下,但已过几百年,哪里会知此物是真是假,只能拿回赵九重身上的阴石,方能得知,还好此事赵九重和燕王李弘冀尚蒙在鼓里,对四方石也仅是道听途说,并不以为真。
正琢磨间,一个黑影闪过,一把将我手中的玉佩夺去,我惊讶,掀起盖头,欲怒孔,却见燕王李弘冀凶狠狠的盯着我,如利剑穿刺我的喉咙,令我窒息。
“即收了我的定情信物,又嫁与他人,是何道理?”他咄咄逼人。
“这本就是我的,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说完便欲去抢。
“你看清楚,这是龙纹玉佩,难不成你想谋反吗?”他逼问。是啊,龙纹玉佩岂是平民百姓可以拥有的,但若是数月前,我尚可还你,可如今我得知是义妹灵儿世家守护的四方石之阳石,又怎会轻易交还。
我看着他无言以对,此人趁宴席之际偷入我新房,若是引得外面士兵起疑,我便有理说不清,默默相视间,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道:“跟我走。”我慌忙甩开,道:“笑话,这是御赐婚姻,你要我抗旨吗。”他是王爷,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外面叶子急促的敲门道:“小姐,小姐,王爷,王爷来了。”
李弘冀看了我一眼,紧紧拽着玉佩,道:“待我称王之日,必将你夺回,。”说完“蹭”的一声不见人影,我本想向前追喊“玉佩还我!”但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慌忙坐回原位,盖上盖头,若无其事。
“恭喜六弟,今日抱得美人归。”燕王竟然到前门找郑王。
“谢大哥,大哥不在宴会上饮酒,怎会在此?”郑王不明所以。
“我前些日子拾得一块美玉,经打听得知是弟妹的,特在此等候六弟,还请六弟代劳交还弟妹。”
“这…”郑王怕是猜到我与燕王此前有往来,本想伸手拿玉佩,但见玉佩刻有龙纹,不像寻常百姓之物,恐燕王使诈,断然不敢接,道:“既是大哥拾得,理应由大哥亲手送还,改日我约大哥一叙,化解此事便是。”我坐在堂内着急的很,盼着郑王快快将玉佩拿来。
思虑间,“吱——”门推开了。“叶子,是你吗?”我问,没有得到回应,只听一步两步,一个人在向我靠近,我手心汗已湿透了衣角,是郑王,是我的夫君,他,来了,我沉默不语。
片刻,一只温柔的手搭在我紧紧抓着裙边的手上,那手柔嫩细滑,摸在我的手背上,似羔羊绵柔,我心跳加速,害怕又期待揭开盖头的那一刻,猜想他会是怎样一位王子,他会不会是我心中所属,我又会不会是他意中之人……
“爱妃,让你久等了。”他一言,声音明朗清晰,除了千尝哥哥外,这是我听到最好听的声音。
“王……王爷客气了。”我鼓足勇气回应,希望不要在新婚之夜失了礼节。
他挪开放在我手背上的手,轻轻的上移,我从盖头细缝中看到,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抓着我的盖头,此刻我压抑着心跳,屏住呼吸,我害怕一喘气,会将盖头吹开,我低着头,不敢言语,静静的等待……
“爱妃?爱妃!”他连喊两声,我“嗯”这才回过神来,“是我令爱妃失望了吗?”他说道。
我抬头,本欲说:“哪里,夫君贵为王爷,不嫌弃民女便好。”可看着眼前的他,竟哑了,只见他高冠束发,浓眉凤眼,鼻梁高耸,精致白净的脸庞像修饰了一般,丰神秀仪,谈吐不凡,谦恭有礼,没有燕王那般盛气凌人,一袭红袍显得格外精神,此景正如画中仙人。我望着他,久久凝神。
此时,他亦看着我,心中似念: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他眼中是一个双目清澈、朱唇如樱、乌发高耸、脖颈似玉的女子,相传为金陵第一大才女,舞姿卓越,琴棋书画皆造诣颇深,尤其父皇寿宴上那首琵琶曲真真叫绝,令其出神入化、此生难忘。日思夜想,千寻万盼,寻觅芳踪数百回,今夜终抱得美人归,此生恐再难遇此佳人。
我与他相视许久,各有所思,或都在心中给对方打分,许久,突感手心发热,不由得动弹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松手,我低头回眸,心中念道:“夫君有此,三生之幸,望得君所爱,不负此生。”
“从嘉愿与子偕老,爱妃可愿?”他再次紧握我的手,言语中透露着爱意,我害羞的点点头,我想从此以后,我将忘掉千尝哥哥,忘掉与燕王、与赵将军的恩恩怨怨。
良久相视后,他轻轻拔去我头上的珠钗,抚摸我乌黑长发,手从肩上滑过的那一刻,似火光般麻酥了我整个身子,我不由得抽了下身子,他双手握着我的手臂,道:“爱妃,别怕。”语气轻柔谦和,说完,拉起我腰上红绸带,虽然我早知道,洞房花烛之夜,要行男女之事,可是当他真的要退去我的嫁衣时,心中莫名的紧张与害怕,不由得站起来,转过身。
“爱妃,你怎么了。”他站起来,走到我身旁,暖声的问道。
“我——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回道,是啊,第一次见面,突然就要行此事,虽然是夫君,却也羞涩不堪。
“既如此,本王等你,爱妃早些休息。”说完,只听见门“吱——”的一声开了。“殿下。”外人招应。
“王爷,王爷。”叶子看见郑王夺门而出,不明所以。“好生陪着王妃。”他嘱咐叶子后,便离去了。
“小姐,小姐,你们怎么了?王爷为什么走了?”叶子过来拉着我,问道。
我看着关闭的房门,心想:我这样拒绝他,是不是太过鲁莽,日后传出去,岂不要成为笑柄。想到这,我有些后悔,可是,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刚还说与我偕老来着,难道只是花言巧语,也罢,怎么可能仅凭今夜一面就会爱上我。
我退去嫁衣,在床上辗转难眠,起身看到角落里的琵琶,这琵琶是那天皇上寿宴时赐与我的烧焦琵琶,极为珍贵,也是它,陪我嫁入郑王府,既然睡不着,不如弹上一曲。
而此时郑王回到书房,烛光中,细细揣摩着手中的荷包,荷包做工精细,上面描绘的是一对男女在月圆之夜吹笛舞曲,月亮用的是金线绣制,烛光中反射出微弱的光芒,此荷包是他去年七夕之夜在姻缘树下拾得的一位名叫“乐琴”的女子的,经多方打听,才知此女子就是周府大小姐,而今她就在洞房,他即兴奋又紧张,害怕这只是一个梦,所以她们的第一次绝不能这么草率,或许她永远都不知道,他对她早已倾心,只是碍于兄长燕王的野心,不敢显山露水,一副缠绵烟花柳巷,酒色之徒的秉性示人,他猜测,王妃是不是因为听了外人评论,才会害怕拒绝他。
“张浩。”郑王紧握荷包,“在王妃厢房增派一倍的人守护,一只苍蝇都不可以飞进去。”
张浩是郑王的贴身侍卫,武艺虽不及燕王,对付鼠辈则绰绰有余,他跟随郑王多年,深知郑王感情细腻,对王妃更是护爱有加。
“是,王爷,可是这洞房花烛夜……”张浩本想问他为何让王妃独自守空房。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强扭的瓜不甜。”郑王魅笑道。
“嗯,属下懂了。”张浩似乎明白了,他还以为郑王有什么高深的计谋,原来还是在想如何俘获美人的心,这对他已经见怪不怪了,“王爷没什么事,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你再去查查燕王的那块玉佩,他说是王妃丢失的。”郑王想起燕王方才给他看的玉佩,不知道里面有何玄机。
“您是说那块半月似的玉佩?”张浩当时站的远,只看见形状,并不知细节。
“对。”其实郑王可没什么心思去知道玉佩的秘密,只是想知道王妃和燕王到底有何关系,在官场上赢不过他,情场定不能输了,他更害怕终于抱得的美人心中爱的不是他。
而我知七夕那夜有一位公子拾得那荷包,却不知是何人,因为那时我的愿望里还没有他,只一心寻找千尝师兄,但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注定今生与郑王有一场纠缠不断的爱恨情愁。
“小姐,今天是新婚之夜,怎弹如此悲伤的曲子,我扶你早些休息吧。”叶子很担心,此前大夫说过,小姐不可贪凉,而今已入秋,深更露重,小姐这样容易坏了身子。
我听劝,此时怕快到子时了,放下琵琶,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再回首亦是空,便回到床上休息。
躺在金漆楠木婚床上,不知是认生还是怎的,浑浑噩噩我又做了那个梦,梦中我与叶子穿着异样的衣服,带着琵琶,沿着小路往山间前行,来到一处破旧的亭阁,亭阁不大,估约十余平米,成一个正方形,四边有立柱,立柱呈暗红略有发黑,亭内四周有石凳,石面凹凸不平,一立柱上写着“李艳玲”三个字,但是左思右想,我身边并无此人,梦里这个李艳玲酷似叶子,叶子说回屋为我取衣,我坐在亭阁一边,便抱起琵琶,欲为这青山送上一曲,于是端正姿势,闭上眼睛,轻挑慢捻,细心聆听风吹动树叶,水珠滴落的声音、鸟儿展翅飞舞,开心欢愉的鸣叫声,还有手中送出的琵琶声……渐渐地,渐渐地,我迷醉了,或许梦中的我也被自己的琴音陶醉了,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梦中我弹拨的欢快,竟忘却了时间,徜徉在音乐与自然之中,好不盛美。
“真乃天籁之音!”此时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右边传过来,我睁开双眼,转过去一看,一个面容清秀,双目明眸的男子在看着我,此男子与郑王极为相像,他眼神仿佛要穿透我,在与他眼神相会的一刻,触我心田,如此儒雅之士还真难见,难道这就是梦中的白马王子吗?想到这,我立即转过头来,低头会心的微微一笑,不语。
“姑娘莫要害怕,赵某无意打扰,只是被姑娘的琴音所吸引,故而前来一探。”那男子说道。他一说话,我更加紧张了,抱紧琵琶,低头不语,心想,无意打扰,分明是有意的,如果喜欢远远的听不就好了。
当男子说完,整个世界仿佛沉默了,见我低着头不语,为了缓和尴尬,便又说道:“若姑娘介意,那赵某告辞。”
“快走吧,快走吧!”梦中我并没有爱上谁,只是静静地期待白马王子的出现,我想他若感到尴尬很快就离开了,虽然期待自己的缘分,但是一个人也害怕,万一……内心迫切的希望他赶紧离开。
梦中我低着头,假装拨弄着琴弦,而眼神偷偷的瞄向他的方向,虽然看不到他,但感觉这样能看到他离开的脚步。
不瞄不要紧,这一瞄我更害怕了,那人不但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更加靠近了,渐渐的一双黑色的高帮布鞋进入我的视野,进而是黑色的袍衣,怎么像杀手!我心一惊,猛地抬头一看,这个人身材雄健,立如劲松,一身黑色袍衣,难道我第一次看错眼了,于是将目光转向他的脸庞,他的脸并不是儒雅书生样,而是轮廓分明,浓眉如剑,眼神深邃,士气十足的壮男子,一看便是雷厉风行的做派,看他身着黑衣,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何在梦里,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难不成梦里我早已预测到郑王为我所爱,而那个赵某又是谁,是燕王还是赵九重,他俩都士气十足,我猜不透。
看见此黑衣人,梦中我立刻站起来道:“你是谁”。
“姑娘别怕!”他向前一步,想靠近跟我解释。
“你别过来!”我本能的抵触并试图向后退一步,却忘记了自己已经靠在石凳边上,而且还抱着琵琶,笨重的上身将我整个人压倒。
“姑娘小心!”他快步向前,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拉,使得我的身体大幅度转动,左手中的琵琶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我的琵琶!”我嘴里刚喊出来,身子已经扑倒在他的怀里,他的胸膛犹如磐石,将我拦住,发生猛烈的撞击,撞得我更加晕晕忽忽,我摇了摇头。“我的琵琶!”我大喊,起身,原来是个梦,为什么总是梦见我在亭阁中弹琵琶,而李艳玲又是谁,是不是叶子。
自十六岁那年从义妹姚灵儿家中醒来,我对往事也来越模糊,反倒是做的梦越来越多。我望了望屋角的烧焦琵琶,这琵琶与梦中的琵琶极为相似,难不成是它化身进入了我的梦中,可想想世间怎会有此等异事。我摸了摸头,接着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