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宸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每笔交易大致数目？去向？出库时间？”
　　天渊发现今天自己的表情一直在扭曲当中。
　　“回少爷，那几笔异常交易大概都在......一千二，咳咳，嗯。一千二百银票左右。去向未注明，时间倒全都是在那位筱公子入府前您躺着的那几天。”
　　苏宸差点栽下床。
　　“那......大概有几笔交易？”苏宸抚了抚心脏的位置，尽量让自己平静，平静......
　　然而天渊再次打破了他尚未成功的平静。
　　“南郑虽大夫不少，但医术太菜的也不敢来咱们府。嗯......大概就十几个大夫，十几笔吧。”
　　苏宸脑海里瞬间一万只***异口同声地咆哮着mmp奔腾而过。
　　十几笔一千二百两银票的交易？财神爷啊，一两银子相当于他上辈子的80元人民币，银票跟银两是一样面额的，那十几个一千二百两银子......
　　没法儿活了，没法儿活了。虽然他爹有钱，奈何有个败家的夫人和大儿子，就算他爹富可敌国也能被搞得一穷二白。所以说真正败家的哪里是他这个纨绔子弟啊，瞧瞧他后娘，瞧瞧他大哥，光是为了弄死他就开销几百万RMB，结果还没弄死，又花了个八万块钱竟然还把他给弄活了。
　　“那.......咱银库现在还剩多少？”苏宸有些虚弱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咱苏府的银库......咳，还剩几百万两。呃......不过少爷您名头下的钱，即使夫人掌管银库多年，却还是分毫不敢动的。”看着自家少爷面色比吃土还难看，天渊想了想又补充道：“少爷放心。老爷昨日刚出去应酬，应该是笔大的生意，不然如何可能会劳老爷亲自出马。老爷出手的生意，挣回来随便都是一笔大数目！”
　　苏宸慢慢平静下来，陷入沉思。天渊也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
　　“照你所言，那些借口无法给我治疗的大夫都应是受了贿，”苏宸有些好奇问道，“那么......最后来给我看病的那个臭小子，为何就能将我医好？还是说......他收了夫人更大笔的钱，明面上将我治好，暗地里还是要置我于死地？”
　　天渊皱了下眉，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少爷，属下认为您不应该把那位筱公子想成这般。”天渊有些勉强地解释道，“这位筱公子虽是平民出身，家里只有个寡母。但他在南郑......也算是有个好名声了。”他娓娓道来。毕竟这几天他待在外头也不是白混的，为保证少爷生命安全（或是少爷死后能找到凶手鞭尸？），他自然会去查清楚这竹攸筱是个什么玩意儿。
　　“咱们南郑向来虫灾旺盛，县令大人都头疼不已。据说还是这位筱公子提了个法儿镇压虫灾的。而且这位筱公子的母亲可不是什么平平之辈，虽是个寡妇，但满腹诗书，南郑上下甚至外乡人都喜欢请这位夫人给自家孩子取名题字。据说......过去几年被这位夫人题过名字的几人，如今都出人头地了。可这位夫人似乎从不收人一文钱。”
　　“属下认为，这位筱公子不止会读书认字治病，应当也是个不贪财的好人。在南郑，不论是像咱们府一样的富贵人家，还是平民百姓，对他们母子的印象似乎都挺好。”
　　“所以，属下认定，筱公子应是真心救您的，他没有受夫人的贿赂。”
　　是认定，不是认为。
　　苏宸静静地听着天渊少有的长篇大论。微微点头，看向窗外陷入沉思。确实，虽然他对那个害他全身酸痛麻痒的小孩没什么好感，但不得不说他也不会讨厌那小子。
　　再者，他可没有忘记......这个小子，似乎方才帮他隐瞒了些什么。可会是什么呢？
　　晚膳，餐桌前。
　　看着苏夫人一碗一勺地给苏宸乘着好菜，大少爷苏衡恨得鼻子冒气。拜托，自己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好吗？苏宸这个章氏生的小贱种，舞姬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
　　实在是看得忍无可忍，苏衡怪声怪气地来了一句：“我记得二弟今年应过了十五了吧？难不成摔了一跤，连胳膊手脚都动不得，连饭都不能自己吃了？”
　　苏夫人眉头一皱，放下碗筷，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衡儿，宸儿还小。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应该在这里冷嘲热讽，你得想想怎么帮宸儿处理好咱家与吕家的关系。”
　　苏衡冷笑一声，“二弟的烂摊子凭什么要咱们帮他来收？”他一脸憎恶地指着苏宸，“母亲，吕家少爷吕不闲应是与二弟同岁的吧？人家虽不过十五，却已经能逐步接手吕家的产业了。儿子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算还没有接手产业，但好歹能够替父亲跑腿了吧？可您看看这个废物，他除了会吃喝嫖赌到处惹祸，他还......”
　　“啪！”
　　苏衡正说得起劲，苏夫人重重地往他脸上摔了一耳光。
　　苏宸静静地看着二人，眼神毫无波澜。
　　“母亲？！”苏衡目眦欲裂。
　　“衡儿，母亲就是这般教你的么？”苏夫人沉声斥责道，“将大少爷带回房里。三日以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让他出来！”
　　这是关禁闭的节奏。
　　苏宸淡淡地摇了摇头，看着自己面前除了肉就是肉的瓷碗。也不知他这后娘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呢，明明那个竹攸筱告诉她，自己需要少吃荤了，可如今自己的碗里一如既往装满了各种的荤菜。
　　抑或是，他后娘有什么必要给他塞荤菜的理由......
　　夜虽已深，人却不静。
　　畅和园里，苏家大公子和苏夫人显然并不安静。
　　“母亲，”苏衡记着晚膳上发生的事，嫉恨不已，忍不住怒气，质问道：“不是说这一次保定了这个贱种能死么？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苏夫人沉着美颜，面色不善。
　　“或许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太不识金钱罢？”苏夫人冰冷的容颜全无白日的温柔可亲，“没想到苏宸这回还是醒了。之前花出去那几万银两......”她真的是咬牙切齿，四个字总算从她牙缝里挤了出来，“算是白搭。”
　　“难道就这么便宜他了？让他继续留在府里败坏苏家？”苏衡气得跳脚，为了弄死苏宸他们都搭进去十几万的银票了，谁知道非但没把人弄死，反倒把人救活了。现在苏宸名下那大笔的银子他们别说伸一只手进去，就连一根指头也别想碰着。结果就是他们母子还得拿自己的钱去填补苏府银库里的钱，苏宸不但一两银子没少还捡回了一条命，这算是什么破事儿啊？
　　“衡儿不必担忧，母亲还留有一手。”苏夫人回过头来，温柔地抚着苏衡被打红的右脸，目光却十分冰冷，“既然他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那没关系......就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吧，这样也不容易把咱们牵扯进去。”
　　苏衡眼前一亮，“母亲你......”
　　“相传咸阳宫中有种秘制毒油，需配合荤菜服用，毒效虽慢，却能逐渐溶于血液之中。到了一定时候......”苏夫人嘴角一勾，“死得悄无声息。除非是宫里出来的大夫......否则，都只能断定为消化能力衰竭，过度食荤至死。”
　　不远处沐颐园。
　　“少爷，”天渊看着躺在贵妃椅上的苏宸，有些不放心地问道：“真的不需要属下去畅和园里探探风声？”
　　苏宸赏他一个关怀傻子的眼神。
　　“等你探清楚风声，那他们还玩儿什么？”苏宸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搞什么啊，后娘和大哥要算计他，他还得处心积虑地帮助他们算计自己，果然是日子太无聊了吧？“再等等。待到我老爹回来......这笔账，咱再一起算。”
　　天渊觉得自己的表情干脆一直就这么扭曲着别变回来算了。
　　等老爷回来？拜托啊少爷，别等到老爷回来只看得到您的遗容......那才是真的、好玩了。
　　“属下觉得，少爷还是以自己为重的好。”天渊长叹道，“毕竟......您是瑛夫人唯一的血脉啊。想必瑛夫人的在天之灵，是不希望您这般做的。”
　　提到生母瑛夫人，苏宸不自觉地有些惆怅。
　　他来到这个世界，大约有七八年了吧？
　　他犹记得，自己在千年前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那是他这具身体的生母，苏家老爷的侧室章瑛。
　　章瑛本是南郑鼎鼎有名的章家小姐，奈何世态炎凉，走向没落，落入了教坊。所幸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苏家老爷为她赎了身，纳进府中做了侧室。章瑛年轻貌美，自然遭到苏夫人的嫉恨。但为了自己的孩子尚且过好，她强撑了七年，那也是她真正的儿子离开人世、他苏宸到来的那一年。又三年，终究撒手人寰。他苏宸享受了三年从未得到过的母爱。
　　苏宸叹了口气。真正的苏家小少爷苏宸......不适合生活在这种世道中。只有他——这个从地下爬出来的、来自千年后历经生死的苏宸，才能活在这个世道上。
　　只是他终究没能留住这个母亲。
　　这个他活了两世，唯一拥有的母亲，唯一享有的母爱...仅仅三年。
　　“天渊，熄灯。”不愿多作他想，苏宸吩咐道。天渊熄了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苏宸缓缓合上眼帘。
　　不论他是千年后的苏宸，还是大秦南郑苏家的苏宸，他都会融入任何一个角色当中。母亲......他定然不负。
　　偌大的苏府，总算是得了深夜的宁静。本想进入梦乡寻周公的苏宸却猛地睁开了双眼。
　　有人进了他的院子，一个轻功比天渊高出一个层次的人。
　　苏宸有些危险地眯了眯双眼，难道他后娘这般等不急么，竟然派来个高手想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