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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别院,脑海中几番幻想着血腥的场景——
他手提着一颗血淋淋头颅,总有一天他要把这多嘴多舌的倡妇宰了!
也许,
也许两个……
只要薛氏姐妹还活着,郁久闾伽罗就再不会回心转意了。
额前爆着青金,愤愤自责:该死,居然又想起那个该死的女人了!明知道她是头兵可汗落在他身边的一招棋,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更可恶的是她本人,她只要求饶,只要信誓旦旦的承诺,说她是他的女人,说她属于大齐,说她永远不会背叛他。哪怕是句假话,哪怕只是骗骗他。
再看看她又作了什么?说她有罪,她就大义凛然的认了。
头痛欲裂,不能再喝了,双手抱着脑袋蜷缩在皇舆上,盼望着有个人能听他说说心里话,忽然想到那个令他现了“真身”的黑衣老僧,又想起那个六根不净的妙应。命人摆驾云门寺,昏睡中被嗡嗡的钟声撞醒。
稠师依旧未曾出迎,下了车,郁郁寡欢地踏进了山门。进屋时,妙应早已烹好了茶,看样子又被那老和尚算到了。
大咧咧地落了坐,无心饮茶,开门见山的问道,“一个人犯了霪戒,又犯了杀戒,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吧?”
“阿弥陀佛!”妙应合十一拜,努力克制着对于‘贵客’的不喜欢,“施主即知如此,何苦明知故犯?”
“杀一个人就不得超生了吗?”揉了揉惺忪的醉眼,“可有补救的办法?”
“因果不虚,当受的业报终究是躲不过的。”
“倘若杀一百,杀一千,杀一万呢?还是永世不得超生么?”
“在地狱之中所受的酷刑必定会更严苛。”
“菩萨呢?何不来度朕?何不来救朕?菩萨都到哪里去了?”
“菩萨只能为众生宣说脱离苦海的方法,拔离苦海还要靠施主清净业行,发心忏悔。业障忏尽,即登彼岸。”
“那你来告诉朕,朕该怎么登达彼岸?”
“皈依,忏罪。”
“朕没什么可后悔的,如何忏悔?”
“发心从此再不造杀业,再不造霪业了。”
“毁坏誓言是不是比造恶业本身更加的罪大恶极?”
“那是施主发心不诚,不肯发心。”
“朕做不到,不敢欺骗佛祖。”端起茶,撇了对方一眼,笑道,“妙应师傅仿佛对朕颇有怨气?”
“贫僧不敢。”顺着眉,始终冷冷的口气。
“稠师何在?朕想跟他老人家请教一二。你不能令朕起信,你这和尚心怀杂念,不能一视同仁。”嗤之以鼻,“你躲到这云门寺里也没用,那女人是你心里的魔障,你一心惦着她,始终不能清净。”
“喜欢一个人并不可耻,贫僧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妙应师傅与朕又有什么差别呢?”
“无二。然而贫僧只是喜欢,并无贪染之心,只盼着她身心愉悦,从未想过将其据为己有。”
“就像支遁和尚对他精心饲养的仙鹤?”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那是什么见鬼的情怀?但朕可以肯定,那不是爱情。”
“诚如陛下所说,一名僧人怎么会拥有爱情呢?或可看作‘放生’,慈悲,慈爱——尊重众生之天性。”抬眼正视对方,“可那确是一份真挚的感情,看到有人受到伤害,就会难过,会心疼。”
“那么你看到朕呢?会不会慈悲,会不会心疼?”
“会,当然会。看见陛下为情所困,执迷其中,妙应只恨自己才疏学浅,不能劝度陛下脱离苦海。”
盯着明晃晃的秃头沉默了许久,幽幽叹了口气,“好吧,凭这句你已经叫朕放下了屠刀,少造了一桩杀业。朕方才一心想把你问住,答不出来就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哈哈哈,”稠禅师满面笑意,抱着一摞劈柴进了门,“妙应对陛下似有怨言,陛下对妙应竟是耿耿于怀。”
“稠师方才去了何处?”高洋微微欠身,以示恭敬。
“劈柴。”
“亲自?”
“昔日佛祖见僧舍的门楣坏了也是亲自修理,老衲劈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点了点头,再次请教方才的问题,“弟子犯了杀戒,又犯了霪戒,没救了么?”
“有救,当然有救!放眼芸芸众生,百世轮回,或为夜叉,或为屠户,或为畜生,正所谓瑕满人身,能有几人真正清净?正因为如此,才需要净业修行。”
“请稠师赐教。”合十一拜。
“老衲为你宣讲大乘佛法,陛下可信?”
“信!只要能免受地狱无间之苦,弟子当下皈依,绝无二心!”
“善哉,善哉。”放下劈柴,再度讲起了故事,“昔日,勇施和尚因为一名女子而犯了霪戒,结果被这名女子的丈夫发现了,对勇施起了杀心。勇施为了自保,想出了让女人给她丈夫服毒的主意。女人的丈夫死后,勇施万分后悔,想到自己曾经是个清净梵行的比丘,而今即犯了霪戒,又犯了杀戒,认为自己悔弃了修行,于是惴惴不安疯言疯语,说自己是大罪人,说自己会下地狱。
后来他遇见了一位菩萨,腾空对他说道:我为你宣讲大乘佛法,你信不信?
勇施道:我对您有对佛陀一般的信心。
菩萨遂显现出各种神变,对他宣讲了一个著名的偈颂:诸法同镜像,亦如水中月,凡夫愚惑心,分别痴圭爱,法无作无处,如虚空清净……”
高洋离去之后,妙应满腹狐疑,以为稠禅师为了讨好天子打了诳语。佛曰: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忏悔布施就能逃脱恶业报应?
稠师盘坐榻上,点头笑道,“如果有人想走通衢大道,你千万不要指给他羊肠小径。同样,不能把汪洋大海放在一个牛蹄子那么大的小坑里。《大宝积经》说:声闻道狭窄,犹如牛蹄迹,不能灭众生,所有诸烦恼。”
“陛下方才受戒不久,难道不是声闻道的浅学么?”
“一名声闻道的初学者,岂能有这持国为君的福报?”
“这……”心里喃喃自语:难不成真是兜率宫里下来的?可他怎么看那面目可憎又心狠手辣的混账皇帝也不像是下凡的天人。
“修行不是一生一世的,是累生累世的,你怎知眼前不是大菩萨在应劫?”
“应劫?师尊是说那娲皇宫院主?”
“呵呵,谁是谁的劫数?谁又应了谁的劫?确是该有此劫,度过此劫,尘心贪恋瞬时土消瓦解,从此一心向佛,唯愿速证佛果。”
“所以当日师尊受陛下以‘菩萨戒’?”
微微颔首,“从别解脱戒的解读来说,佛弟子必须严格持戒,但是按照菩萨戒的标准,只要能利益众生,在没有违反根本戒的情况下,完全可以行持一些表面看来并不相符的行为。例如妄语,假如你看见一个猎人正在追捕一头鹿,为了保护鹿的生命,你完全可以谎称没看到。对于菩萨戒来说,如果你说了实话,不对鹿加以保护,那就是违反了大乘菩萨戒。不同的戒律有不同的开遮,不可一概而论。”
“阿弥陀佛!各乘弟子行持各乘的戒律,原来如此。”
浅笑,轻轻推动佛珠,“对于守护戒律的人而言,戒律是快乐之因,但对有些人来说,因为犯戒的过失巨大,戒律反而成了痛苦之因。有道是‘莫舍己道,勿扰他心’。犯下重罪之人已经十分痛苦了,就不要再增加他的负罪感了。
你应该当下灭除他的罪业,不要再去扰乱他的心。应当像对待梦中造罪而伤心痛苦的人一样,不要求全责备,而是让他从梦中醒来,不再继续做梦。亦不要再向他宣说犯戒的过失,而要宣说其他善行的功德。过去的已然过去了,责备亦于事无补,不应再雪上加霜,而要让他重燃起改过自新的希望。。
妙应啊妙应,在利益众生的时候,切莫区分和取舍。就好比精通戒律的只愿意利益戒律清净的人,对于有污点的众生就不接受,不摄受,甚至排斥。众生的习气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毕竟各有其因缘,我等僧众要秉承同样的慈悲之心,找到各种方便之法令众生离苦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