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的夜晚十分凉爽，秋分刚过，晚风拂面，说不出的舒畅。常澜城的夜晚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如同杨家村的春节一样热闹。这儿就是大城市呐。杨言看着这阜盛的夜市，不禁在心底赞叹道。转念一想，这还不是国内最繁盛的地方，若我去了京城，我还会生起回村的念头吗？
　　选择困难啊！杨言使劲地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公子，怎么了？”走在他一侧的柳倾城带着半分不解，半分担忧地看向了他。
　　“啊，小姐，在下无事，只是方才想到了些事情。”
　　“何事？可否说与小女子听，小女子也好帮公子解忧。”
　　“小姐言重了。我见这常澜城便是此番八街九陌，京城的繁华可想而知。若在下侥幸在此次科举中谋得了一官半职，沉醉其中，后果可想而知，有违在下荣归故里的初衷，如此想来，倒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公子有此番见解，便可见公子确是比常人高出了不止一头。换个角度去思考，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只要不忘初心，又何惧金钱权力的诱惑呢？”
　　“小生受教了。”杨言闻言，如同醍醐灌顶，心中的困惑解了大半，对这位柳家二小姐的敬重是又增了几分。
　　“不，是小女子多管闲事了。凭借公子的才学，迟早会悟出其中道理的。”
　　“但小姐确是为在下指明了一条捷径，”杨言笑道，“小姐有什么想问的，也不妨说与在下，让在下为小姐解答解答。”
　　“什么事都行？”
　　“但说无妨。”
　　“哦？”柳倾城的秀眉微微一挑，略加思索，问道，“方才小女子的四叔找公子聊了一会儿天，可否将其内容告知小女子呢？”
　　“这……”杨言不安地挠了挠头。不是对这个问题不安，而是对答案不安。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那一句“小子你想不想娶我的侄女”仍然在他的耳边回响。冷静，真的要冷静呐。
　　“不能说？”
　　“倒也不是。”杨言苦笑了一声。
　　“不方便说？”
　　杨言这次没有称出声，却是点了点头进行了回应。看到他这个动作，凭借柳倾城的冰雪聪明，又怎会猜不出呢，心下已明了了七八分，也就不再追问下去，却是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个四叔呐。
　　“杨公子，如果，小女子是说如果，杨公子喜欢上了一个人，此时公子需要做一件事来证明你对她的喜欢，公子会怎么做？”
　　“怎么做……”杨言低头沉思了起来，“小姐怎么会想到这种事？”
　　“只是八卦一下而已。”（ps：才不是为了凑字数呢）
　　“看着她慢慢老去吧。”
　　“只是看着不是陪着？”
　　“能陪着当然更好，但并不奢求。她的身旁也不一定是我，但我心中的花儿开放却一定是为了她，相视而笑，这样就足够了。”
　　“是‘大爱’？”
　　“不，是‘自私’，是‘逃避’，是‘懦夫的表现’，其实喜欢，又何须证明……啊，不好意思小姐，让你听了这么多废话。”
　　“不，我很欢欣。”柳倾城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笑很美，她的动作很轻柔。她看向杨言，眼中比之前更多了分亲切。
　　“欢欣？”
　　“杨公子，我们走吧，再逛一会儿便去那边的茶楼歇一歇如何，也方便等一等小女子的三弟。”
　　“诶诶诶？”杨言这才意识到，那个柳倾侯早已没了踪影。那刚才岂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明明已入夜，但是杨言的脸却染上了红霞。
　　“他应该叫柳倾猴，每次出门都不安分，咦，杨公子，你怎么脸红了？”
　　“没……没事。”
　　二
　　“不过怎么说呢，没有三少爷，感觉整个世界都清静了。”玉箫立在一旁，轻声笑道。
　　“丫头，在说些什么呀。”柳倾城面朝东而坐，杨言则坐在她的对面。
　　玉箫俏皮地眨了眨眼，道：“而且，小姐，你也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时光吧。”
　　“丫头，休得胡闹。”柳倾城毕竟是个女孩子，听到这般打趣，却是不禁红着脸别过了头去，好似刚才的杨言。
　　不过，这样子真的惬意无比呀。杨言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小口，闭上了眼细细品味了起来，许久才缓缓睁开双眼，赞叹道：“好茶。”
　　“真的吗？”
　　“嗯，想不到这儿也有这般上等的茶叶，应该说真不愧是常澜城啊……”
　　“不是茶好，是沏茶的人好，”玉箫在一旁窃笑道，“这是我家小姐亲手沏的哦……呀呀呀，小姐别捏了，痛，痛！”
　　“原、原来如此。”不知为何，杨言说起话来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流畅了。
　　“杨公子，小女子几经思索，却还是有件公事想找公子商量。”
　　“嗯？”杨言的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
　　柳倾城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把关于刘昌顺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但是调查的结果却并不如意。虽然附近失踪的人不多，但是和那具尸体身材相近的却也不少，而且大多都是在外面有人，总是不归家的类型，所以失踪了也并不意外。至于刘府内，却是少了三个人，不过与尸体身材相近的只有一人，但是这人同时也在前面所说的失踪的人之中，所以还是不能确定。”
　　“小姐，在刘府做工，待遇好吗？”
　　“自是比平常生意要好多了。”
　　“那么小姐的调查结果已经足以证明一件事。”
　　“嗯？”
　　“尸体并非本人的概率很大。”
　　“怎么说？”
　　“既然刘府的待遇这么好，即使是因为外头有人而不归家，也不会放弃刘府的工作啊。至于为什么这么巧，只是因为这是刘府的烟雾弹而已，他们故意将整件事绕成一个圈便是想将小姐绕进去，以为线索已然中断。所以，我有很大的把握，那具尸体不是本人的。”
　　“妙极，妙极，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柳倾城不禁拍手叫好。
　　“小姐是局内人，一心向从中获取些什么，思考的范围有一定的局限，我是局外人，可能关注的点更多一些，所以才会有此见解。而且小姐，把握再大也只是推测而已，”杨言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道，“其实小姐，这件事情的重点并不在尸身上。”
　　“嗯？”
　　“即使小姐证实了尸身是假的，对整件事情的影响也并不是很大，最主要的事是，刘昌顺假死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逃避柳家的视线。”
　　“为什么要逃避呢？”
　　“因为要做一些对不起柳家的事情却又不被柳家视为参与者。”
　　“这件事情对谁有利。”
　　“对柳家的仇家，或者说，对手。”
　　“或许柳家有很多对头，但是在刚刚一瞬间闪过柳小姐脑海的是哪一个？”
　　“顾家！”
　　“呼，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等等，顾家，不会是顾释他家吧？”
　　“你已经见过顾释了？”
　　“嗯……还吃过好大的亏。”
　　“那这件事明白了吧。”
　　“更清楚了。”杨言叹了一口气。好像莫名其妙地知道了些本来不该知道的事情。
　　三
　　“好姐姐，你看我买到了些什么。”三少爷拎着一个袋子啪嗒啪嗒地跑上了茶楼。
　　“好小子，总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叫四老爷去抓你了。”玉箫接过了袋子，恶狠狠地瞪了柳倾侯一眼，吓得他赶忙躲到柳倾城的另一侧。
　　“好了玉箫，你就饶过他这一次吧，让我们看看，我们的三少爷买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柳倾侯嘿嘿一笑，却是从袋子里掏出一颗椭圆形的果实，外皮呈红褐色，覆盖着浓密的绒毛，摸起来痒痒的，道：“二姐姐，你瞧这是什么？”
　　柳倾城皱了皱眉，好奇的神色溢于言表。
　　“这是南方的一种水果哦，它叫……”
　　“猕猴桃。”
　　“啊啊啊啊，杨言，你怎么就说出来了呀，我还想卖个关子呢。”
　　“柳倾侯，怎么这么没礼貌，应该叫哥哥。”
　　“可是……可是……”柳倾侯一副快哭出来了的表情。
　　“无妨，这是我和他商量好的。”
　　“是的是的，可不是我不讲礼貌哦。”柳倾侯在一旁死命地点头。果然很怕被二姐姐讨厌呀。
　　“信你这一次。”
　　“杨言，帮我剥，我不知道怎么吃……”柳倾侯朝柳倾城吐了吐舌头，却是转向了杨言，朝他递过去一个猕猴桃。
　　“真是。”杨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了猕猴桃，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右手呈包抄状轻轻地捏住了猕猴桃，左手的大拇指指甲在果皮上划开一小个动，然后合着中指一起，慢慢地剥起了皮。这就好像是新婚之夜的新郎官褪去新娘的红衫似得，动作轻柔无比。柳倾城看的一时痴了。
　　“给。”杨言只是剥开了一半，防止汁水把他的手弄的粘稠，递还给了柳倾侯。
　　“谢谢。”柳倾侯接过后，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了下去，不禁眯起了双眼。
　　“甜吗？”柳倾城的好奇心更甚了。
　　柳倾侯并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一口咬了下去。感觉好幸福呐。
　　“柳小姐，这是给你的。”杨言此时又剥好了一个，看着盯着柳倾侯看的柳倾城，把手中的猕猴桃递了过去。
　　“麻烦你了……”柳倾城红着脸接了过去。
　　“不，这是我应该的。”
　　柳倾城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双手捧着那颗小小的果实，小小的一口，一口，慢慢地咀嚼着。许久，方才用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的声音朝杨言说了声：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