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九月二十四日。
　　夜已深。但丰水寨里仍然是灯火通明。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刚及笄的女人。她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大殿里，似乎在笑，又似乎面无表情。
　　她的发漆黑如夜，垂至腰间，她的肤冷冽如雪，白如羊脂。她的唇是那样红润，眉是那样有神。她还是那样年轻，却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稚嫩。那一身浅绿的内衬，深绿的轻纱长裙，一层又一层的包裹着她的身体，衬出的，好似一朵出水芙蓉。
　　大殿上寂然无声，唯有她发间左右的两个铃铛，在夜风中零零作响。
　　莫岚看着她，大气不敢出一声。她在踏入大殿之前，送了他一份见面礼，那是《春秋》，孔夫子的《春秋》，要说哪里特别，她送来的只是半本书。那是半部《春秋》。谜底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字，但是字的背后却一点都不简单。莫岚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是啊，那不是自己可以冒犯的人。
　　“你……”许久，她像是耐不住这种沉默一样开口道，“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也应当知道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她的声音温柔的就像春风，初春的风，其中仍夹着还未化尽的寒霜，那语调又是抑扬顿挫，听上去让人心醉，一举一动中的体现出的教养又岂是朝夕之间养成的？
　　“我知道，但是……”
　　“但是？”她只是歪了歪头，轻轻地问了一句，但莫岚却被震的硬生生地把但是后面的话咽了下去。那种威势……不会错的。莫岚已经确定了她的背景，她的身份。
　　“我明白了。到后天为止他都在西边的山上，那儿的山顶上有座茅草屋，他就住在那儿。”
　　“不用什么通关口令吗？”
　　“嗯，他不喜欢那样子，所以没有特别地安排守卫，你只要上山就能见到他了。”
　　“嗯，我知道了，”她微微颔首，转身欲去，忽地回首望向莫岚，铃铛在夜风中摇晃，“对了，有件事想了想还是告诉你吧。”
　　“嗯？”
　　“明天有人会来攻打你的丰水寨，然后……”
　　“然后？”
　　“嗯……怎么说呢……我之所以会犹豫该不该告诉你，是因为无论如何，你都会被打败的。”
　　“不能透露更多了吗？”
　　“不能。”她不再回头，走进了夜风之中，伸展开了她的双臂，展现出了她曼妙的身姿——哪怕带着些许的遗憾。
　　“先去哪弄个肉包子吧。”
　　二
　　九月二十五日。
　　“报！周围的三座山峰上埋伏了不下千余人，出去的兄弟都被打回来了。”
　　“该死，来了这么多人吗？”莫岚皱眉道，“快让他们退回警戒线，不要冒然去送死。”
　　莫岚瘫在了他的位子上，大势已去了吗？不，或许大势就没来过我这一边。早该想到，之前的那一小队人只是诱人之兵。等等……既然来了这么多人，就算不出去，也是现在这般情形吧。所以昨天，那个小姑娘才会说我一定会失败吗？
　　可是，我想不明白的是，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为什么忽然会派这么多人来剿灭我们丰水寨呢？
　　“大哥，我们怎么办啊？”“这么多人，我们能赢吗？”“大哥快想想办法呀？”
　　“怎么办……哎……”莫岚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只能投降了……”
　　嘈杂声一下子归于沉寂。
　　是啊，早该知道了，来了这么多人，除了投降，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该来的，终归会来的。
　　早该知道的……
　　“丰水寨……只能走到今天了吗……”
　　风萧萧兮易水寒！
　　莫岚从他的位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走起来总感觉他在摇晃。
　　“派个人去告诉那边，我们投降。”他咬住了嘴唇，吐出了最后的四个字。
　　三
　　“你们最近抓过人吗？”
　　莫岚本以为会有一大队的官兵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然后押到大牢里去，却没有想到迈入寨门的，只有一个人，一个年轻的男子。最近的年轻人都喜欢单独行动吗？
　　莫岚一下子愣住了。
　　“没有听清楚吗……”男子眨了眨眼，“那我再问一遍吧，你们最近有抓过人吗？”
　　“没、没有。”莫岚总算是回过神来。不要东想西想了，输了就是输了，又何必再去在意什么缘由呢？
　　“嗯我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他朝莫岚点头示意了一下，和四周的人打了声招呼，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一等！”他离开明明是好事，莫岚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不自觉中会喊住他。
　　“嗯？有什么事吗？”
　　“你不是来剿灭我们的吗？为什么不抓我们啊？”
　　“嗯？我有说过吗？我只是来找一个人啊…既然不在这儿，那肯定是在别处了，这不是最显而易见的判断吗？”他笑道。
　　“你就不怕我骗你吗？”
　　“你不像这种人啦，我想，虽然只是我猜的，但是我从没听过丰水寨做过什么坏事，我想你们也只是一群苦命人抱在一起生活吧。”
　　“这个人情是我欠你的，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莫岚发现，他的笑，有种自然的亲切的感觉，令人亲近。
　　“那我就在这儿先谢过了哦，”他作了一揖，谦谦君子，微以自牧，不过尔尔，“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再等等，我知道你们这次来了很多人，但具体来了多少，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真要知道？”
　　“嗯一定得知道，只有正视失败才能继续往前。”莫岚点了点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那我就说了哦……七十人左右吧……”
　　“什么！”莫岚惊讶道，他以为至少上千的啊，没想到这次仅仅来了七十个人就逼的他投降了，“输了，这次是我输了。你的战术跟谁学的？”
　　“《孙子兵法》。我是看书自学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朝里退下来的将军吗，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杨言，我不是将军，我只是一个在赶考途中的秀才。”他笑道，笑容依旧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