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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原本天朗气清的光景慢慢变得愁云惨淡,铅灰色的云从北方移来,攻城略地,将青州冬日里难得的湛蓝天空转眼间遮挡严实,看着这天景不由得让人担心,怕是又要有大雪降下了。而小阁楼的屋檐下却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屋檐下放了一张宽大的榻,中间是一张矮几,几碟果品错落有序的摆放在几上。
老人挽起袖子用手撕下了一片肉干递给元庆,“哈哈,元庆,来,吃肉干……这是翁翁这里才吃的到的,可香,尝尝。”
元庆接过,稚声稚气的说:“谢谢翁翁。”然后塞进嘴里嚼。实际他只是通过吃东西来掩饰一下情绪,说实话,到现在他还有些惊骇莫名。照理来说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是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存活着才对,原本世界的那个轨迹就应该与他无关了,在这里不会有人认识他,不会有人知道他的本名,更不应该有人以一幅久别重逢的姿态喊他“元庆”。
然而这就是发生了,于是他的第一反应失去了往日里的敏捷和机智,就是傻傻的站在那里,盯着老人那张满是沟壑的严肃脸看个不停,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认识这个老头,难道他也是一个穿越户?正在他考虑要不要聊几句飞机股票之类的话题去套一下底细的时候,老人的一对花白的长眉慢慢的皱起,开口问道:“怎么,元庆……你连翁翁不认识了吗?”
元庆很想回一句:你谁呀,我认识你个鬼……忽然他想起来,翁翁这个词不就是祖父的意思吗?眼前这个老头是自己现在的爷爷?那这个乌龙算是出大了。正在他苦苦思索是不是要考虑什么对策的时候,老人招手让他过来:“两年没有见到你,不认识翁翁了吗?翁翁从前还抱过你……来来,让翁翁看看我们小十一有没有长大……”
元庆刚刚那副默然的样子落在他的眼里被解读成了委屈,所以他一贯严肃的面色慢慢变得柔和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僵硬的感觉,但可以看得出对自己小孙子的关心。他的心里也有些暗暗纳闷,刚刚他的语气没有很严厉吧?……
还是说这个小孙子受到了什么委屈?
这么一想,于是他招手让他过来。把他抱在怀里仔仔细细的问了几句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这不是元庆不想借题发挥,而是他现在了解的情况实在少得可怜。乘机告一状?告谁?告什么事?这些他都只是大概了解,如果让眼前这个老人相信一个孩子会有这样的心机即使成功了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一些,很难不引起怀疑。小孩子嘛,还是该天真可爱一些。所以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老人,一幅懵懵懂懂的样子。老人无奈,不过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小孩子嘛,终归是要哄一哄的……于是把他抱在怀里逗弄了一会儿以后就让人把一些新鲜的吃食端上来。还有什么是比好吃的更能哄孩子的?果然元庆脸上的懵懂表情一收,露出渴望的模样。说实在的,今天早上以为很快就可以回去,谁想却是失算了,现在的他又冷又饿,想吃东西。
青衣黑帽的小厮从回廊转出来,一盘盘瓜果零嘴很快就摆放整齐。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如果在现代服务行业有这样的员工素养早就称霸整个经济市场了。摆放完以后就弓着腰双手垂下,低着头肃立在一边。老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一摆手,于是他们又如潮汐一样退下,如同来的时候那样静默无声。
这些家丁……元庆悄悄的瞥了一眼笑容和蔼给他夹吃的老人,心里暗暗警醒,这个老头……这个家族很不一般啊。他刚才分明看仔细了,这些家丁个个都魁梧雄壮,虽然表现很谦卑,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有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杀伐气扑面而来。养军伍中人为仆,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世家门阀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于是这个自始自终始终面色严肃却努力摆出和蔼笑脸的老人在他眼里陡然间变得金灿灿起来,这可是一个抱上绝对不亏的金大腿呀!元庆的小手抓起一个煎饼果子拿给他,稚声稚气的说:“翁翁你也吃。”
“哈哈哈哈……”老人笑得开怀,“嗯……两年不见我们的小十一懂事很多,嗯?这些零嘴好吃吗?”
元庆点点头,伸手去抓盘子里的甜度高热量大的肉干和糕点,吃的腮帮子鼓起,像一只小小的仓鼠。老人便时不时喜欢去逗弄他:“小馋鬼,别吃这么急,翁翁这里还有的是……”
他抬起头看天,老天爷的脸色已经阴郁的铁青一片。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刻痕,每一道沟壑都仿佛像是用刀和斧凿出来的一样,花白的胡子迎着刺骨的冷风飘动。
“唔,又要下雪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天上刚好一片鹅绒一般的雪幽幽荡下,落在走廊外栏杆的扶手上,然后又一阵微风,吹落了。屋檐上房顶上处处传来炒豆子一样的声响,白色透明的小雹子绵绵密密的砸下,在这阁楼前望去就好似几百道珠帘挡在前面。
老人的坐着,仰起头,浑浊的老眼里似乎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喜色,又仿佛只是一闪而过的杀意,渐渐归于平静,望着西南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久之后才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笑着,像是对小孙子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咱们青州这个地界,什么都不多,就是雪多,那些鞑子自称是受过深山老林的苦,却没有品尝过咱们这儿的冷,冷起来冬天里石头都可以冻裂,雨雪不断,可以生生的将将一匹马给冻死。最难受的时候,那可是又潮又冷啊,浑身上下就好像贴着冰块一样……”
“……是挺难受的,可是咱们青州的儿郎打小就不害怕严寒,这越是下雪就越是高兴。为什么呀?雪是咱们天然的屏障,也是咱们有力的武器。这时候很多猎物都还窝在窝里动弹不得,就等着咱们去捕猎呢!”
“我先不出手,这老天爷……就够你们喝一壶的!”他捻须微笑,今年的冬天比去年要早了半个月,攻势既猛又烈,想必许多人都因此而措手不及吧?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这处小楼,越过了高山雪原,俯视在几百里之外的一处雄伟的城关之下,纷纷扬扬的大雪疯狂的肆虐,将黑色的大地染上了万里冰霜。呼啸的北风中,许许多多的军帐伫立在城关外。
一个穿着简陋皮裘的军士瑟缩在塔楼的角落里,守着奄奄一息的火盆瑟瑟发抖。呼的呼出一口白气反复搓着手,抬头看时,外面却是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娘咧,青州这个鬼地方怎么那么冷,咱们在云州的深山老林里缺衣少食的也没见过有这样冷的时候……”他小声的骂骂咧咧几句,一摆手,将脑后油腻腻的金钱鼠辫给别到背后去。
另一个家伙连连跺脚搓手,苦着脸说:“可不是嘛,咱们也算是跟着阿古达大帝打遍天下了,还从来没有咱们汝直人觉得难打的地方,可这青州……也实在是冷的有些太邪门了!咱们云州深山老林那会儿虽然也冷,但是熬一熬好歹也过得去,可这里寒风就像刀子一样刮着人……”
说着低声嘟囔道:“要是咱们笑着在五国城多好,吃香的喝辣的,还可以逛窑子,听说前些日子瑞郡王格尔泰带着镶蓝旗攻破了南胤十几座城,肯定俘虏了很多空桑女人……”
他嘿嘿嘿的猥琐贱笑道:“你们玩过空桑女人没有,虽然没有咱们汝直女子那样壮实好生养,可是着实比咱们汝直姑娘水灵,那皮肤嫩的呦,掐一把可以出水,尤其是那些落难还没有人玩过的官小姐,只要在教坊司里扔一笔小钱想怎么玩怎么玩……怎么样,到时候要不要兄弟我带你们去乐一乐?”
“行了吧,咱们谁还没有玩过几个空桑女人?”塔楼另一边靠墙角的军士嘲笑道:“也就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才跟没有见过女人一样,当初爷跟着庄亲王打天启城的时候可是连大胤朝的公主都见过!个个都娇滴滴的,长得比鲜花还好看,可惜了,当时就被几个贝勒爷给看上,分着抗进帐篷里,几天以后老子在军营外的野地里看见几具尸体,前几天还个个娇花一样的公主转眼就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爷当时看着她们怪可怜的,披了件袍子在她们身上,好歹走得体面一点……”
“哈哈哈哈哈,额吉,没有想到你这么一个粗人还学那些空桑的穷酸读书人怜香惜玉,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就是就是,喂,我说额吉,你有没有乘机在人家公主光溜溜的身上摸几把?哈哈哈……”
接下来就是一堆哄笑。
额吉转过身去,骂道:“你们懂个屁,老子再好色能饥渴到连死人也不放过吗?我又不是苏克沙哈……”
刚刚那个猥琐汉子不乐意了,“额吉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否则爷就来给你放放血!”
额吉冷笑道:“就你?爷一只手可以打你十个!”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旁边的人赶紧劝架,“要打不要在这个时候打,算一算时间从沧州来的运量队要来了,管带这个时候是会来查岗的。”
两人愤愤的扭头。
苏克沙哈有些失望,“意思咱们还得接着打青州喽?他娘的,连个年节也不让消停,等打下了青州老子要把青州萧家的贵女们全睡一遍再杀掉!”
额吉刚想嘲讽他几句,忽然听见了什么动静,一个机灵从倚靠的柱子上弹起来,警觉的四处看,“你们听,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除了刮风下雪能有什么动静?”苏克沙哈不屑的冷笑道。慢慢的他的冷笑凝固在了脸上。
外面除了呼啸狂暴的风声以外似乎真的还有一些别的声音,从云州北部出来的猎户都有一对灵敏的耳朵,他们可以隐隐约约的听到,在风里,夹杂着金石碰撞的声音,隐约的还有惨叫声袭来,在呼啸的朔风中越来越清晰。慢慢的所有人都缓缓的聚集在了塔楼的寨门上,向远方——声音传来的地方眺望过去,目光撕开绵绵密密的纷扬大雪,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幅屠杀的场面!
穿着各色锦甲的汝直勇士护着运粮车被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兵在汝直人的军寨门口截杀!汝直人人数处于优势却依然被精锐的黑甲骑兵砍翻在马下,战局已经到达了一边倒的境地,十几个汝直骑兵舍弃运粮车朝军寨拼命的奔来,一队黑甲骑兵紧跟其后。
一匹雄峻的马嘶吼,闪电一般追上,为首的黑甲骑士带头在中央,骑兵队伍呈雁翅形排开,朝逃跑的汝直骑兵扫荡而去。距离一步步拉近,而后就是一颗颗人头飞起!不到眨眼的功夫十几个骑兵就已经尽数被砍翻在地。
“快,擂鼓!青州军断了咱们的后路!”额吉眼睛圆瞪,回头咆哮道。
沉闷的鼓声在响彻在军寨各处,一对对弓箭手抽箭搭弓立在城墙后。
黑甲的骑士抿着嘴冷冷一笑,从背后解下一把大弓,搭箭,扣弦,瞄准城楼。在先头众人的惊呼声中,金国正红旗的红底狼头旗在城楼上连腰折断,轰然倒塌!此时金军的管带已经匆忙赶来,望见旗杆中央断口处那支粗大的羽箭,脸色铁青。黑甲的骑士放下弓,挂在马脖子处,一只手抬到咽喉前用力的虚抹了一下,然后悠然的打马离开。
整个金军大营此刻静默无声,愤怒到了极点同时也惊惧到了极点。这个抹脖子的手势在青州军里由来已久,对方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蔑视态度给他们传达了一个信息:“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
此时在小阁楼前老人忽然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问元庆要不要把池子里的鱼全捞上来吃掉。元庆确认过这老头没有开玩笑以后,点点头。不过看着这一池还在游动的锦鲤,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出言提醒道:“可是这么漂亮的鱼吃了怪可惜的。”
老人摸摸他的头,笑眯眯说:“傻小子,这么冷的天,池水是会封住的,这又不是温泉,终究都会死的,反正都是要死,不如先给咱们垫垫肚子,咱们今儿晚上就喝鱼汤还有鱼肉什锦锅子!”
面对一池漂亮珍贵的鱼,老人颇有豪气的说着煞风景的话。元庆看看鱼,又看看老人开怀的笑,仿佛从他说的话里抓住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