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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倒吊人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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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吉尔餐厅,金敏百无聊赖地浏览着沙华的邮箱,筛选自己感兴趣的案子,重缇则安静地拿着手机,玩着老掉牙的游戏“鲁滨逊漂流记”。她的进展十分缓慢,还没遇见自己的“星期五”,现在只进行到故事的中间部分,开始在荒岛上种植大麦和稻子,烘烤粗糙的面包和驯养野生的山羊。只有祝荣寂寥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空出神。
  手表走到八点一刻的时候,金致终于到了,在祝荣眼里,她就像一阵热带旋风卷入了房间。跟往常的打扮不太一样,她的头发稍显凌乱,看上去像没来得及整理,身穿一件宝蓝色收腰连衣裙,与她漂亮的深蓝色眼睛交相辉映,浑身上下,显露出别样的从容和优雅。祝荣看着她,又想起醉人心脾的海风。
  从中午到现在,金致的腹中空空如也,胃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在慢慢燃烧,这种火辣辣的灼烧感,在她走进餐厅后尤为更甚。于是,祝荣终于亲眼见识到那句话背后的含义:金敏的思考需要咖啡,就如金致的思考需要食物。
  她的菜单列成了长长一串,比金敏他们三个人加起来还要长。一盅海胆虾仁蛋羹,一道蟹肉团子汤,一份芋仔土豆泥配烤近畿鱼和烤茄子,两碟金枪鱼寿司,一盘寿喜烧鹅肝,一根红酒酱汁烤肋排,一只烤羊腿配上新鲜的烤洋葱,一份松茸意面,一碗北极贝烩饭,外加一份抹茶蛋糕。她还让侍者认真地备注,蟹肉团子要包上薄薄的糯米皮衣,烤洋葱要淋上棕色的香浓肉汁。最后她笑着对侍者说:“请帮我配上一瓶温过的葡萄酒,好把这些美味舒服的冲下肚。”
  金敏靠在椅子上,看着忙碌的侍者忍俊不禁,他偏过头对祝荣说:“现在你能明白当初我为什么在东灵警厅工作吧?原因很简单,金致将我的收入吃得干干净净,而警厅可以额外支付我一份薪水。”
  这回连祝荣都忍不住脸上的笑容,不过他的笑容里并没有丝毫取笑的意思,更多则是发自肺腑的为金致归来的开心。
  金致用目光向她的哥哥抗议,她皱鼻子的模样让人觉得可爱又淘气。似乎回到金敏面前,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了拘束。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时,她便把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却故意省略了“筒花会”的内容,听得祝荣又惊又奇,得知她没有受伤,这才稍稍安心。最后,金致淡淡地补充道,如果那两个绑匪没有侥幸逃脱,她一定会将他们的手脚绑起来,亲手废掉。
  “烟鬼和酒鬼,可惜遇上了机灵鬼。”金敏摇了摇头,啜饮了一口红酒笑道:“我这个妹妹,总是让身边的人受伤。祝荣先生为你担心,我则要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才能识破你的‘危险游戏’。”
  “危险游戏?”祝荣有些不解。
  金敏从口袋掏出一片银杏树叶,那叶子的表面平整光滑,叶脉清晰,叶柄上还系着一根红黑蓝三色的灯笼穗,看上去十分别致。金敏又将它翻过来,上面有用钢笔书写的单词“Peace”。祝荣拿在手中观察,“这,这看上去像是一枚手工书签?”
  “Bravo!”金敏赞许道,“知道我是在哪儿找到它的吗,祝荣?就在绑匪停车的地方,它被压在路沿的一块石头下面,露出了小半截身体。”
  祝荣发现其中的疑点:“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食指街两旁长得都是梧桐树,怎么会出现银杏树的叶子?”
  金敏开怀大笑,“我和金致都是喜爱银杏之人,这世上大概也只有我们兄妹会使用银杏叶子制作的书签。还记得被你破解的简讯中隐藏的坐标吗?那背后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为了说明自己的处境安全,让我不用为她担心,金致特意用银杏书签在坐标地点留下暗号,纵使其他人发现,也会忽略树叶的意义,而只有我,才能看破其中的奥秘。”
  金致也露出笑容,她用刀叉将近畿鱼和烤茄子包在一起,方才开始品尝。
  “原来在那个时候,你已经确定金致的安全了。”
  “嗯,我之所以继续往下调查,一是为了更加保险,另外,我想看看谜题的走向。就算你手握题目的答案,可弄清解题的过程和出题人的目的,才是关键所在啊。”金敏靠在椅子上,他看着金致,眼神闪烁着光芒。
  “我想考验他,”金致坦白说,“所以在解救小女孩之前,我故意将包含线索的简讯发给他。这并不是临时起意,迟早我都会这么做的,不过上天凑巧告诉我,今天就有这样一个契机。可惜,结果令人失望,你们也看到了,我并不是不给他机会,但是我对我的追求者还是要有基本的要求。”
  “你的要求?”祝荣轻声问,“你要求像你哥哥那样聪明,要有对世间万物的洞察和对蛛丝马迹的明晰吗?那对普通人来说,真的太难了。”
  “不,我没有这方面的意思,祝荣先生。”金致用宝蓝色的眼睛望着他,面色平静如水,“我想爱情是无法衡量的,财产、地位、品行、才智,任何东西都不行。如果你按照某个人定下了一套标准,那么一旦换了一个人,一切照样会行不通。倘若是真的喜欢,那么标准也会随之改变。”
  “你说的太好了。我们总是需要一套标准的,那可以帮助我们,守住自己的底线。”祝荣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因为他回忆过去,自己还从未跟别人讨论过这样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他,从小到大。当签订婚姻合同跟其它雇佣合同没什么区别的时候,他的父母一共结了七次婚,然而祝荣认为,他们并不懂得爱情,更不懂得婚姻。人们对爱情失去了坚贞,就如同骑士对荣誉失去了忠诚。
  金敏少见的没有表示自己的看法,这个话题他同样不擅长,也是生平仅见的无法用推理解决的难题之一。他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不喜欢郑警官,连祝荣都能看出来简讯中包含的秘密,而那小子在金致失踪后,只会茫然抱着自己脖子上的装饰物,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电话。
  “哦?祝荣先生赢了郑警官?”金致好奇地问,她放下手里的餐具,宝蓝色的眼睛波光粼粼。
  金敏说:“虽然他不是警察,也不是侦探,但是他拥有敏锐的直觉和执着的耐心。是他第一个走进那条小巷子,感受到里面的犯罪气息,并且依据他的方法,即使会多花费些时间,最终还是能找到你的。”
  “噢,那只是……只是危险的直觉罢了,很多人都有,对于危险的恐惧。”祝荣红着脸说。
  金致的眼睛逐渐泛起波澜,心中似乎有雨后的微风在吹拂。她拾起碟中的金枪鱼寿司,口中满是清新舒爽的味道。
  “那辆……那辆黑色汽车到底是怎么回事?”祝荣赶忙问道,希望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新的话题上面。
  “我也没弄明白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金致开始切那只香气喷喷、冒着油光的烤羊腿,“我亲眼确认过,它就像个幽灵,驾驶座没人,车厢也没人,绑匪逃走后,它就自己离开了。”
  “嗯?听上去是不是像在执行任务?”金敏说,“汽车里既然没有人,那么只能使用无人驾驶模式。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居然会发生碰撞,还能有意识地调控方向,显然,这一定是一起人为制造的车祸。”
  “可那些指令都是违法的啊,SDS(无人驾驶系统)怎么会执行违法的操作?”祝荣问。
  “不是没有可能,至少有两种可行的办法。第一可以给自己的指令加密,伪装成合法的指令,让系统分辨不出;第二就是入侵车辆的SDS,获取最高权限,让系统服从自己的指令。”
  “听上去,无论哪种方法,都逃不过ASC(无人驾驶委员会)的审查和制裁。”祝荣抛出问题,“这样做要冒的风险未免有些太大了,操纵黑色汽车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这是超级黑客的手法,”一旁默不作声的重缇突然开口,“SDS关乎着每个人的生死存亡,是安全级别最高的系统之一。我能入侵SDS并发布违规指令,但是想要实现远程的自由操控是非常难的,只有像OC(手术刀)这种组织里的超级黑客才能办得到。”
  “这辆车的幕后主人的确引人注目,但至少对金致是没有恶意的。”金敏说。
  金致在肋排上划了一刀,用叉子将一块滴着红褐色酱汁的精肉送进嘴里,吃得齿颊留香,她心满意足地点头,嘴角粘上的少许汁液,被她用指尖轻轻抹去。
  “看上去反倒像帮忙,会不会……”祝荣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AAF的人干的?我们刚刚见过那位冷上校,她说她为了金致而来。”
  “为了我?”金致喝了一口葡萄酒,嘻嘻笑着,脸上已经泛起两抹淡淡的红晕,“又有人为我而来,那……那是男人还是女人呐?”
  “是个女人。”祝荣说。
  “咦?”金致有些惊讶,“上校……还是个女人?”
  “我看不是她,”金敏笃定地说,“她先赶来食指街,显然是并不知道金致的下落。”
  “你有其他的人选?”祝荣看出金敏似乎知道什么。
  “我知道一位巫师,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曾在东灵警厅发现他的踪迹,但他所掌握的力量太过强大,大到中间似乎有一道鸿沟,让人根本无法逾越。”金敏叹了一口气,给金致递过去一个眼神,然而她却沉浸在美食里,假装没看见。
  “你认识他?”
  “算是我和金致的旧相识。”
  “既然你们认识,他又愿意出手相助,那应该算得上朋友。”
  “不,”金敏立刻否认了祝荣的说法,“他不是朋友,他是敌人,一个没有恶意的敌人。金致继续在警厅暗中调查,我则会亲手揭开他的身份。”
  “嗯。”祝荣不再追问,他注意到金致带来的那本书,安静的放在椅子上,“《鲁迪日记》?金致,我能看看这本书吗?”
  金致点点头,说:“可以,你随便看,但是等我吃完了你得还我。”她正将卷好的一串意面放入口中,松茸的鲜香扑鼻而来。在她面前,此时已经摞起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空盘子。
  “那也许够我看完整本书了。”祝荣笑着说完,金致朝他皱皱鼻子,继续享用美食。
  祝荣满怀期待地翻开,一张关于人体的解剖图赫然出现在眼前。有张纸片从书里静悄悄地滑落,却没有逃过金敏的眼睛。
  “这……这本书讲的是什么?法医理论?解剖学?”祝荣问。
  金致冲他眨了眨眼睛,调皮地说:“一部鲁迪·邦纳的犯罪日记,他是一名法医,同时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最好不要在吃饭时阅读它,否则我害怕你会浪费食物。”
  话还没说完,祝荣递到嘴边的饮料就差点洒到身上,惹得金致眉开眼笑,重缇露出会心的笑,他自己则不好意思地微笑。
  金敏抿抿嘴角,他伸手捡起了地上那张扑克大小的卡片。卡片正面画着一颗大树,有个人双手反绑,倒吊在树上,头顶却出现了隐约的天使光环。金敏又翻到它的背面,只有一句英文:“Nice*to*meet*you!”
  “这张夹在书里的名片是从哪里得来的,金致?”
  “绑匪那里,他们不小心落在车上。”
  祝荣看了之后说:“这看上去像一张扑克牌,你为什么称之为名片?”
  “这不是扑克,而是塔罗牌22张大阿卡纳中的倒吊人,牌面上画着一位双手反绑倒吊在树上的勇士,头顶已经出现天使的光环。它起源于北欧神话,主神奥丁在饮用了智慧泉的泉水之后,为了迎接诸神的黄昏而将自己倒吊在一棵大树上,历经7天7夜,从而领悟了魔法的起源卢恩文字。塔罗牌一共有78张,而这张大阿卡纳却被绑匪单独带在身上,牌面背后还印上了文字,说明是其身份的象征,或者是某个组织的标志,那么将其称为名片就再合适不过了。”
  “唔,”祝荣心悦诚服,他举起手中的塔罗牌,“我看是那两个绑匪所在的犯罪团伙,最近东灵发生了不少绑架案,也许就是这个组织干的。”
  金敏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他深深地躺进椅子里,开始不断用手指捻自己头侧的那一株卷发。
  总而言之,名侦探金致小姐失踪案有惊无险,同沙华以往那些血腥离奇的案件相比,它确实稍显平淡无奇,但这只是一顿丰盛料理的开胃前菜。此次失踪事件在东灵警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也让祝荣对金致“侦探外交官”的称号有了新的认识。另外,祝荣还了解到有些网络和社交媒体,趁着此次事件,多次将名侦探金敏与警方不合的旧闻重新曝出,这让他非常气愤,为金敏打抱不平。金敏却表现得十分平静,他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很快他就再次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重新回归到深入简出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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