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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叶天命,名字是师傅取的,原来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师傅说是在我八岁那年改的名字,可八岁之前的事情,我却一点都不记得,我的记忆是从八岁开始的。
师傅说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一个小时了,然后他把我捡回家了。我很不以为然,人死了就死了,我又怎么活得好好的呢。然而师傅也并没有给我解释什么,只是晚上不让我出门,说我魂魄不全,容易招惹不好的东西。
我只知道师傅是个闲散的江湖术士,无门无派的,年轻的时候到处游走,到一个地方就待上一段时间,帮人算算命看看病,看看风水什么的。年纪大了以后,就不再居无定所了,就找了个地方,定居了下来,就在这十里八乡的给人算算命,看看风水,还能治个小病什么的,倒也生活稳定了下来。毕竟年岁也大了,到处游走也不方便了。
对于我而言,我最初的映像就是我师傅了,因为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虽然我们总是师徒相称,其实师傅并没有教我那些算命看风水什么的。师傅说了,这东西,损阴德,漏天机,让我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所以我的童年也和普通孩子一样,上学,玩耍。
但是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冬天,因为贪玩,所以并没有在晚上九点之前按时回家,而是和小伙伴跑到小溪边小树林搞篝火晚会,因为是男孩子,所以我们就决定比比谁的胆子大。小树林的另一端有一颗老槐树,每个人独自去折一根树枝回来,谁不敢去谁就是胆小鬼。
很快大家都轮了一遍,马上要到我了,虽说嘴上说得很硬气,但是小树林那一头阴森森的,尤其是那棵老槐树,更重要的是那颗树上五年前死过人,上吊死的,所以才找那棵树做试胆的目标。
大家都做了一遍回来了,就等我去了,我还是很犹豫的,可架不住小伙伴说的气人话,尤其是向天说话最气人,“天命,你要是不敢去,就说出来,没事,我们不会笑话你的,毕竟我们都敢去,总需要个不敢去的来做比较,你说是不是?”向天还在挖苦着。
我和师傅定居的这个村子叫向家村,村里都是一个姓,一个宗族。我也不知道师傅怎么就能让村里人同意他定居在这里,这里村落观念还是挺重的,一个村子一个姓,很少有外姓能融入这里,除了上门女婿。
听着向天的话,我这暴脾气,还能让他小瞧了?大声的回道:“我不敢去?开什么玩笑,你也不看看你跑回来的样子,不就是折个树枝么,屁大的事,我还敢把那张符咒撕下了带回来。”
这下轮到他们吓一跳了,向天连忙说:“天问,我爸说了,这张符咒不能撕,说这棵树封印着那个上吊的女鬼。符还是你师傅贴上去的。”看着他们那个怂样,我就知道他们怕这个,其实我也怕,我就说出来吓吓他们,符咒封印女鬼的事,我自然也知道,师傅都交待过我很多次,千万不要晚上去那棵槐树,更不要碰那张符咒。
看到他们的怂样,我就解气,也正是因为有那道符咒,所以他们才敢去折树枝,农村人对于妖魔鬼怪还是比较相信的,这道符咒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是给心里的安慰还是很大的。
其实我也不敢撕掉符咒,也就说出来吓吓他们,我要是撕掉符咒,我师父师傅知道了,非揍死我。正在我准备松口说只折树枝的时候,胆子最大的向楚说话了:“怕个毛线啊,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什么鬼啊,我们这里有火,鬼肯定怕火,让天命去撕,撕不来,我们再笑话他。”向楚说完,我心拔凉拔凉的,我就怕向楚说去撕,其他人我知道他们肯定不愿意我撕掉符咒,向楚可是出了名的胆子大,也不相信鬼怪什么的。
这下我没台阶下了,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因为月光很亮,所以路上倒也看的清楚,就是槐树下面很暗很阴森,冬天了,其他树都落叶了,唯独这颗槐树,一年四季都这么茂密。虽然师傅并没有传授我什么,但是我也没事喜欢翻看他的书,上面就有说到槐树,槐树,木中之鬼,因阴气极重而容易招鬼附身,风水学中,房屋附近更不能出现槐树。
即使再不情愿,也夸下海口了,一路走到槐树旁边,都有惊无险,但是看着槐树底下阴森森的,由于树叶茂密,月光照不到底下,所以根本看不到下面有什么,一片漆黑。如果只是折树枝,可以不用去树底下,因为树枝散得很开,在旁边就可以折到,他们就是这样做的,因为槐树旁边散落了一些折断的树枝。但是符咒在树干上,必须走进去才可能撕。
这颗槐树,不知道树龄多久了,树干需要三个人才能抱住,可能这棵树的在这个村落之前就存在了吧,树枝散得很开,从旁边树枝走到树干大概还有三五米。说来也奇怪,这颗槐树,一年四季都是枝繁叶茂,大家都知道这棵树很古怪,可这么多年了,也没人敢去砍掉它。
对于在这颗树上上吊的女人,我也听说过,毕竟在农村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吃完晚饭大家都坐在一起聊天,村子中间有一块平地,饭后大家都自己搬着凳子在这里休息聊天。时不时也会说些鬼鬼怪怪的,我们小孩子,也喜欢听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有一次不知道是谁把话题说到那个上吊的女人身上,大家就讨论开了,我也大概知道了缘由。说起来那个女人也挺可怜的,那女人是这条河上游的一个村子的人,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男人外出打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嫌弃这里穷,反正从此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一个女人,带着儿子,生活还是挺辛苦的,就在家里种些菜,赶集的时候到镇上去卖,又要给孩子交学费,又要生活,过得很勉强,但是他儿子很争气,成绩特别好,这也给了这个女人很大的动力,在那个年代,对于农村人来说上学其实很贵的,可这个女人依旧没有放弃。
生在水边的人,夏天几乎都在水里洗澡,这条小溪虽然吞噬了许多生命,可还是架不住小孩子对水的渴望,水边长大的人,几乎都会游泳,除了那些被父母溺爱的孩子。这个女人从未想过,这条小溪也会夺走她的孩子。那天涨大水,他的孩子和一群小伙伴到小溪洗澡,然后淹死了,一直没有找到尸体,这个女人沿着小溪一路找,终于在这颗槐树的位置,找到了孩子的尸体。听说,那天女人在这槐树下哭了一整晚,后来还是本村的人帮忙把孩子尸体和她送回去的。由于是小孩子,所以死了,也不能埋进祖坟,也不能办丧事,只能草草了事,随便找几个人,拿木板框着,就把孩子埋了。女人第二天又回到找到孩子尸体这里,没有大哭大闹,就这么坐着,一坐就是三天,很多人劝都没有用,第四天早上,出早工的人,发现她吊死在槐树上了。
脑中不断浮现听过的关于这个女人的信息,越想我越不敢进去了。但是我又怕回去被笑话,但是我又不能一直这么干等着,太久没回去,肯定也要被那几个小子小瞧了。最后我一咬牙还是冲进去了,我想着,撕了之后就赶紧跑,反正那里人多,还有火,应该没事,大不了明天白天再把符咒贴回来。
站在阴影外面看,里面漆黑一片,可当走进了后,除了短暂的黑暗外,视线很快就恢复了。不知道是心理暗示还是错觉,我总觉得树上有人在看着我。反正已经决定要撕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想马上撕了就跑回去,好好炫耀一下,让他们看看,到低谁胆子最大。
这符咒贴了五年了,看上去还是那么新。我还是很犹豫,师傅可是有特别交代过我不能碰那符咒。因为这是我师傅贴的,所以我更犹豫了。虽然是在农村长大,神神鬼鬼的传说很多,可师傅什么都没教过我,所以我也只是半信半疑,反正我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
心一横,我一把就撕掉了贴在槐树上的符咒,刚转身准备跑的时候,突然,我的身体动不了了。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场景,但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作为旁观者。
场景里,一个女人正在菜园里除草,一个小男孩背着书包放学回来了,小男孩看上去估摸十一二岁,跑得满头大汗,放下书包就准备来帮忙除草。女人看着一身汗的男孩,笑着问道:“瞧你一身汗,今天期中考试怎么样啊?”小男孩笑着说了什么,我听不到声音,但是我知道肯定考得不错,因为女人的脸上笑容更灿烂了,随后说道:“不错,今天娘亲奖励你不用帮忙做工了,去玩吧。”
场景又一转,突然村里其他几个经常和男孩一起玩的小孩,哭着跑到了女人除草的地里,说着什么,女人一下就瘫倒在地,然后发疯的跑向了小溪边。女人跑到小溪边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大人在水里打捞着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帮忙打捞的人慢慢都回家去了,由于昨天下过大雨,小溪涨水,水又深又急,已经沿着小溪往下打捞很远地方了,还是一无所获。由于女人不会游泳,几次想跳下去找,都被拦住了,只能求那些帮忙打捞的人,不要回去,帮她找找孩子,说孩子可能还活着。虽然大家都很同情这孤苦伶仃的娘俩,可打捞还是很费体力的,大家都忙了很久了,天色也暗了下来,打捞就更困难了,再加上众人都没吃过什么东西,慢慢的三三两两的都回家去了。水流这么急,孩子也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活着肯定是不可能了,众人只盼望着能把孩子的尸体找到,找个地方埋了,也不至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人们也都回家了,只有这个女人一直呆坐在小溪旁,没有嚎嚎大哭,只是不断的流着眼泪。突然间女人好像做了什么决定,跑回家拿起手电筒沿着小溪就往下游跑。一直跑到我们村,然后开始在小溪边找,终于在半夜的时候,在那棵槐树下找到了尸体,因为槐树长在小溪边,树根已经延伸到小溪里,尸体刚好卡在树根上,没有再冲到下游去。女人捞起尸体,就这么抱着,靠在槐树上,一直这么哭着。
下一个场景来不及转换,我已经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师傅。原来我一直没回去,他们几个小子因为担心就过来找我,结果没找到我,就害怕了,然后跑回家叫大人去了,然后我师傅就来了,及时把我救下来了。虽然清醒了过来,但是我感觉好像干了一整天的活一样,全身疲惫不堪,整个身子都是软的,使不上劲。
师傅把我扶到旁边坐下,对着槐树说道:“念你丧子之痛,所以才没有灭了你,只是把你封印住,好让你戾气消散后再放了你,让你好轮回转世,你今日竟然敢动我徒儿,看来留你不得了。还有你,老槐树,你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我不管,只要不影响到村子,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你竟然放任她伤我徒儿,今日我就把你们两个都毁去,别以为你长在村子的气脉眼上我就拿你没办法。”
原来这颗老槐树是长在这个村的气脉眼上,所以才一直安然无恙的存在着,也正是这颗老槐树保持着村里的风水不散,一般的风水场地都是天然形成的,但是也可以用外物来影响布局。这颗老槐树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还是巧合,它刚好长在这个风水眼上。
我在旁边呆呆的看着,脑中有点混乱,感觉我的世界观颠覆了。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妖魔鬼怪的传说,但是,传说始终是传说,当传说真实发生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并没有留意,我并没有听到那个女鬼或者老槐树回答什么,反正就是我师傅一个人在说,然后把我撕掉的那张符咒又贴了回去,然后就背着我回家去了。
按说一般情况下,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我好奇心又那么重,肯定是睡不着的,可我一回到家就睡着了。按着我师傅的说法就是,我太虚弱,昏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反复的做梦,梦里依旧是那个女人灌输的场景,不断的重复。虽然只是旁观者,但是一股股悲伤感不断的冲击着我,我想,可能是那个女人的情绪不断的影响着我吧。
醒来后,已经是中午了,眼角还留着泪痕,难道我梦中哭了吗?也许吧,我也不确定,我是个孤儿,有记忆来,就是和师傅相依为命,所以母亲的概念几乎没有。这个女人的悲伤情绪,让我特别有感触。对于这个女鬼,我突然不那么害怕了,可能这就是母亲吧。故事的后半段我并没有了解,但是我师傅肯定知道什么,我很想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就起床找我师傅去了。
我的家是一个两层的木房子,那时候农村几乎都是木房子,只有少数比较富裕的人家,开始用水泥砖建房子。我和师傅睡的房间在一楼,二楼一般都是放些杂物和柴火,还有一个房间是师傅的私人房间,他没事就在那里面,我一次都没进去过,但是有一次我偷偷的从门缝往里看过,由于光线问题,我并没有看清楚里面有什么,只看到了墙壁上到处贴着奇怪的符咒。师傅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个神秘又厉害的人。
醒来后,虽然不再虚弱,但是身体还是有点累,肚子也饿了。我就从木梯爬到二楼找师傅去。看到师傅那个房间没有上锁,我就知道师傅在里面,但是里面反栓着,我只有在门外喊了:“师傅,在吗?我肚子饿了,有饭菜吗?”发生了昨晚的事情,我已经做好了被师傅大骂一顿的准备。
没一会儿,我听到了脚踩木板的声音,我知道师傅要出来了,我低着头准备着挨骂。门开了,师傅看着我说道:“饭菜在厨房,锅里炖着鸡肉,去吃吧,其他的等你饭吃好了再说。”说完又回到房间里去了。
没有挨骂?我心里疑惑着。不过我也不敢太放心,可能是等我饭吃好了再骂。我和师傅感情其实很好的,这几年我就只被揍过两次,一次是和小伙伴到偷桃子被抓了,一次是和小伙伴逃课一天到山上找野果去了。我算比较好的了,像向天和向楚他们几个,比我更淘气,隔三差五就会被他们老爸揍一顿。
走到厨房,饭菜都还是热的,很显然刚做好没多久,师傅也还没有吃,还炖了鸡肉。突然有点心酸,其实师傅很疼我的,发生了昨晚的事情,师傅并没有先责骂我,而是炖了鸡肉给我补身体。我也听说过被鬼附身,人是会虚弱的,要好好补补。那个年代,要不是不是逢年过节的,想吃顿鸡肉还是很奢侈的。
我正啃着鸡腿的时候,我师傅下楼了。我立马放下嘴里的鸡腿,老老实实的坐着,心想这下应该要挨骂了。师傅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骂,而是疲惫的说道:“怎么?现在知道错了?赶快吃饭,吃好了到二楼来。”
我怯怯的抬起头,看着师傅,突然觉得师傅苍老了许多,一直顾着自己的成长,却忘了师傅已经七十了。平常时候,师傅都是精气十足的样子,看上去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现在突然老了许多。
我继续埋头吃饭,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知道,肯定是昨晚的事情,害得师傅老了这么多。我在心里不停的责怪自己,冲什么胆大,要什么面子,现在闯祸了。
吃完了饭,我一直在一楼徘徊,等我收拾好情绪后,我慢慢走上了楼梯,同时心里也特别好奇。师傅从来都不让我进那个房间,也不传我他那些神秘的东西,为什么突然又要让我进去了呢?带着害怕又好奇的心情,我站在了那个房间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