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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天已经完全白了,青紫色的残影逐渐褪去,月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轮廓。尹浩然越发感到身体的疲惫,但也只能拖着松软的步子,向东方走去。
东方,为什么是东方?
尹浩然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顺着一种本能。是因为本族的封地在东方么,或许吧,然而自己还有族人么?
他心中的雾并未随天明而散,一团青紫色的气仍盘踞在胸口,令人压抑。
东方近海的平原中,坐落着一个房室简陋的村落,路口处搭起一座牌坊,上面却挂着一张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古朴典雅的石匾——“武坛”。
村里罕有鸡鸣犬吠,却不时传来阵阵呼喊,呼声从村中漫开,像潮水一样与海潮相撞。
那是习武之人操练的声音,原来,这偏僻之地,竟然是个全民习武的尚武之村。
一个精壮的青年,赤裸着上身,正被四个大汉团团围住。那四人同时出手,想打他个措手不及,而青年不慌不乱,先是右肩带动右肘一动,再辅以左拳施力,猛击其中一人腹部使其后退,以此打开缺口而暂避锋芒。后一脚踢上左人胸口,转而绕至其背后,按住颈部的同时,借身体的重量,以雷霆之势重击其头部,那大汉头晕目眩,应声倒地。整个过程用时不到两次呼吸,而至此,四人围势不再,且二人负伤。
“哈哈哈,一招罗汉撞钟接一招罗汉降龙,毫无拖泥带水,少主技艺越发精湛啊!”旁边一个更魁梧的男子摸了摸凌乱的胡渣,放肆地大笑着,刚才的四人则满是懊恼,尴尬地搀扶着退下。
“犁大哥过奖了”,青年憨厚地微笑着,却突然变了脸色,“只不过少主之名,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呃……”男子也自知犯禁,触动了少主的心事,束手沉默,也只能和那四人一样尴尬退去。
青年名曰霍宇,十二诸侯之一武侯之后,自幼习武天赋异禀,却得到最难以理解的待遇。
“直到父亲最后一次踏上战场,他教给我的依然只有一套伏魔式,除去基本的操练路数,仅有区区四手真正的招式……”霍宇深吸了一口气,“这十几年来,我百般操练,当别人还在摸索之时,我四招早已滚瓜烂熟,为何就是不肯教予我更多?父亲你……唉……”
这时背后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抓在他的肩上,霍宇猛地一回头,却对上了霍犁凝重的目光,“又来了?”
“嗯。”
霍宇急忙出村,“他们在哪里,拦住没有?”
“向西五里处,他们派了最快的人回来通报,恐怕是不好应对才……”
“快点,村子绝对不能再迁了,这次要彻底拦下他们!”
霍宇眼中流过一丝狠意,像突然冒出一把小刀,与他厚实的脸庞格格不入。霍族人不擅长跋涉,但此时他顾不得为后面的打斗保存体力,身为“少主”,他无法再忍受族人被迫迁徙的苦楚。
十余息后,熟悉的喊声传入耳畔,近了!但令人疑惑的是,声音中还夹杂着一种清脆的爆鸣。
霍宇径直翻过一个土丘,正欲给眼前的人一记重拳,忽然一道寒光闪过,那人便颤巍着倒地。他定睛一看,只见人群中一道黑影,裹挟着白光疾步回转。黑袍长及脚踝,不时飘飞,露出里面的白衫,右手上的银刀寒光无痕,左手上的灵光晶莹蜿蜒。
霍宇呆了一刹那,恍然大悟,这不是“月光引”吗!但他很快收起惊喜,在混乱的人群中搜索着另一个身影。
霍族人皆孔武有力,虽赤手空拳却丝毫不惧,纠缠着的敌人手持粗制兵刃,一副悍匪模样,竟也勇猛异常。
霍宇一面协助族人打退敌人进攻,一面留意混乱中的异样。忽然天边飞过一只麻雀,发出一声怪异的啼叫。那只麻雀其貌不扬,但瞳孔呈现诡异的墨色,它孤身盘旋着,不时上升而后又下落。那双眼不自然地转动着,突然直直地朝向了霍宇。
他瞬间发觉不对劲,纵身一跃想擒住它,却被一个漆黑的身影侧身拦下。他转身背靠霍宇,左手一抬,一道银光如长蛇般扑向那麻雀。那麻雀竟灵巧地向上一避,只掉落一片羽毛,便腾翼飞走了。
这时,两个黑衣者的嘴唇都轻微地上挑。
“这……”霍宇有些不知所措,但黑袍者伸手一拉,便带他脱离混战,向一片稀疏的树林中奔去。
“浩然,怎么……”霍宇忍不住叫嚷起来,但却尽力掩饰自己的忧虑。
“嗯?”黑袍者猛一回头,“你认识我?”尹浩然难以想象,在这近海的远东之地,还有人记得他这个旧朝的年轻侯爵。
“嘿,年纪轻轻就获封侯爵,自然是名满天下了!”
听着这同辈人的恭维,早年随父亲历经宴席的尹仍心有不适,但很快转移话题,“那个麻雀……不能动。”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矛盾,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你要找的藏着的人,就是操控那只麻雀的人。所以我用月光给它的羽毛做了标记,只要感知月能就能以此追踪他。”
“实不相瞒,我的族村频受匪众侵扰,多次迁徙。然而凭我的族人完全可以将斥候阻隔于数十里之外,他们不可能每次都能找到我们,因此我……”
“如果是那个‘暗影斥候’呢?”尹浩然回头道,“晏雀,原天玉国踏云轩所属,其情报能力号称无孔不入,以操控暗影麻雀而闻名。”
踏云轩,明为原天玉国玉皇登高游览处所建行宫,实已成为玉皇专属情报机构的代名词。踏云轩搜罗全国轻功了得之人,本意为在玉皇登高时贴身护卫,最后却发展成直系下属,为其搜集各地风言流语与隐秘情况。而晏雀,作为踏云轩中轻功最差者,却凭一群无孔不入的麻雀成为玉皇最信任之人。
“原来如此……我一直怀疑这些匪众是在配合东晖朝廷,看来指使者是他……”
“等等,亡国的皇帝亲臣……和东晖朝廷有什么关系?”这下尹倒是糊涂了。
“……”霍宇欲言又止,但显然尹不会罢休,“话说回来,你和你的村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可以让这样的人物盯上?”
霍宇面露难色,却一瞬间变了脸色,猛地跳起,将上空中的麻雀碾碎,那麻雀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只飘下一片黑羽。
“大意了!”二人已经深入树林,尹浩然心中一惊,“或许早就开始被他监视了!”
这时四下里蹿出三只连蹦带跳的麻雀,径直向二人冲来。尹隐隐觉得不妙,左手纵起月光引就是一鞭。“啪!”那为首的麻雀如刚才一般爆开并射出黑雾,然而不同的是,这黑雾如此浓厚,而且竟然越发扩大。
“唔……”在二人慌乱间,另外两只麻雀早已分别蹿至其腿间,它们向二人的影子中一钻,竟就消失于阴影之中。二人此时却是一怔,暗叫不好,两条腿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仅一息之后,两只麻雀向黑雾中笔直俯冲,直接在二人后背上爆裂开来。二人只觉背后一阵箭声,随即被震得五脏六腑翻涌起来。
“这暗影麻雀实在诡异,现在我们身陷暗影任人摆布,而且有个坏消息……”尹浩然忍不住冒汗,暗感对手的精明,“刚才那些爆裂的麻雀里,有我做过标记的那只,所以现在……我们完全丧失了敌人的动向。”
霍宇实则更为惊悸,这个对手的高深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但他瞟了瞟右边的尹浩然,心中却安定了一些。这个同辈者的背景和阅历,让他有些莫名的信心。他自然难以想象,这个青年在皇城里被关了三年。
“喂,我看你的族人武术精湛,想必你也不差。听着,光可却退暗影,我或许能解开脚上的束缚。但是我的能量不够了,所以待会你这样……”说着,尹浩然陡然收住话头,双肩一抖,便将窃月袍收入月灵魄中。随即操纵月光盘绕在二人双腿之间,莹光在黑影中显得格外耀眼,影子逐渐褪去浓稠,阴影的束缚正在被解开。
霍宇愣了一瞬,左腿立即一跨挣脱暗影,随后后背紧靠尹浩然,立马摆开架势。
就在此刻,又一波暗影麻雀袭来,“不要顾忌,全部拦下!”尹浩然嘶声大喊。
“这个我当然知道!”
霍宇一个右抬腿踢爆了一只俯冲的麻雀,左手一抬恰好将迎面的一只击飞。同时以左脚为圆点旋步至尹面前,右臂如斧般一挥,又打落两只。
“还有地上的!”话音未落,两团羽毛就随着一记扫堂腿而飘飞。
摆脱了束缚,霍宇大觉畅快,而尹浩然更是暗自称奇,“在这样的浓雾中,目标在极近处才可依稀辨认,他却如此应对自如。还有只通过我背部的动作就读懂了我的意图,他怎么会这么了解我?”尹浩然确实想让霍宇帮自己护卫,只为了自己的一项准备。
他在给月灵魄充能,刚才几次的消耗使月能已经所剩无几,而他正谋划一次大动作。“光与影相生相克,光强则影也强,反之亦然。但我的火候欠佳,倒不如等到双方都弱之时,那便是——黄昏!”
东方月牙已翘,金红的华彩披在树林的一边,树木的阴影被拉扯着,不再显得那么浓稠。
尹浩然让月光引环绕在二人身旁,月光如一条游蛇吞噬着黑暗,原本厚重的黑雾逐渐黯淡。二人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两步,竟然发现了一个亮点。月蛇环绕着的他们,像包在一个银茧里,“出来!”二人顺着光的指引立刻冲出黑雾,而月光此时也恰好崩溃。
当霍宇还不知所措时,尹浩然却低着头,开始研究地上的阴影,他双手攀着树干,每看完一棵就环着树绕至另一棵,双脚同时移动,舞成金色树林里的一道燕影。
“唰!”又有几只麻雀从不同的方向飞来,显然对手已经发现了尹的意图。“喂,不能停!”尹仍继续着他的旋转,现在已经检查完外圈的树木,只剩下内圈的一小片了。
霍宇却出乎意料地原地盘腿打坐,他甚至缓缓闭上了双眼,宛如一尊凝神的佛像。麻雀的数目突然增多了,如同一片黑雨从天散落。终于逼近之时,霍宇猛地一睁眼,以迅雷之势抬掌将其中一只击飞,随后立即回归闭目打坐状态。麻雀疾若雨点,然而他却总能恰到好处地拦下,竟凭此形成一个无形的障壁。就这样,他在不到五息内,连续完成抬掌,飞腿,上钩,肘击,膝击等十余套动作,疾速变化的身影令人眼花缭乱,而每一次结束,都异常平和地回归打坐之姿。
当所有的麻雀都化作一缕黑羽后,霍宇终于又睁开了眼,那双眸中竟流露一股慑人的威严。不过那威严倒是一闪而逝,就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霍宇已经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现在的阴影都很淡,只要找到那个浓得异常的影子,那就是晏雀的藏身处!”尹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兴奋,“这一带没有多少麻雀,他能够驯化的应该已经用完了……”但是他忽然压住了自己的呼吸,双目凝于一点,那是一棵二人高的树。树林诡异地静下来,空气也陡然变得浑浊起来,霍竟有些目眩。但尹浩然不能,那个诡诈的斥候很可能就在树上,藏身于茂密的枝叶后,他必须聚精会神。
他让右眼珠从左滑向右,以此向霍示意。霍宇心神领会,装作漫不经心,实则攥紧了双拳。尹用仅存的月能奋力一挥,那团枝叶瞬间被劈成两半,而霍宇此时箭步向上一踏,一记重拳向黑暗中的敌人迎面袭去。
然而那柔弱的触感让他不解,下一刻,他明白那又是一只暗影麻雀。一阵闷响,二人来不及躲闪,纷纷滚落在地。
“小子,运气不够啊,偏了一点!”一阵圆滑的腔调从旁边的一棵树梢上传来,尹正欲起身,却发现夜幕已落下,径直颓然地瘫坐于地。在暗夜里晏雀想走,恐怕没有人能拦得住。
“真识相……”又是一惹人不适的语调,晏雀一转身,便消失于夜幕深处。
“唉,果然还是有偏差,树的高度和粗细都会影响影子,临时应对下还是难保周全……”尹浩然不甘地将左拳砸向地面。
“浩然兄何必自怨自艾,这样的随机应变,不知天下多少人难以望其项背!”霍宇难以掩饰对尹的敬佩,刚才一役,已让他充分领略了这位青年侯爵的过人才智。
但他不知道的是,尹对他却更感兴趣。此人高超的武艺,以及与自己惊人的默契,都令尹浩然惊叹不已。他正欲发问,“不知阁下……”
霍宇却抢先一步将其打断,“我的族人承蒙浩然兄仗义相助,今晚不如同回本村休整一宿?”
尹浩然欣然答应,于是二人便搀扶着从树林中走出,穿过刚才混战的山丘。此时此地只留下几把遗落的刀剑,想必是后来的援军协助,将这些目的难测的匪众打退。
最后终于来到村口,尹浩然不禁感慨房室的简陋,“呵呵,我族生性粗旷,不善修缮营造之事,何况屡次迁徙,房室粗陋,让你见笑了!”霍宇的随口应答,却加深了尹的怀疑,他越发对眼前的村子和眼前的人感到好奇了。
忽然风拂云散,一道银色的月光打在门前的石匾上,那两个古朴典雅的大字映入尹的眼帘。
他失声惊叫道:“武坛城?”